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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龙飞上苍穹的时候, 沈挚的耳边便只剩下风声，下面的嘶吼与喊打喊杀已尽数听不清了。
过于漫长的回忆随着一魂一魄涌入他的身体, 又与那其他的两魂六魄杂糅，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撑开。他的唇瓣上全然没了血色，眼睛虽睁着，瞳孔却是空洞的。
不知过了多久, 耳畔的风声不再那么大了，一双温暖的手在他的身体往下坠落前，紧紧拥住了他，
殷灵均抬眼看了看这片空旷的密林, 葳蕤的树木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树木后, 只有一块块形状极为不规则的岩石。这里是他曾经的家, 可是龙洞十年前就被人毁去了，之后他再没来过。
沈挚死的那些年，他忽然变得记忆力很差，时常连自己为什么会来四景门也忘的一干二净。可唯独这个地方, 他从没忘记过。
这是他的故乡，却已经不复存在。
他开始怀念化龙之前做小鲤鱼的日子。那时候, 即便是一个小水洼，也可以成为他的家。
而现在, 他没有家了, 也没办法给沈挚一个家。
殷灵均最后淡淡看了一眼那些错乱堆放的岩石, 抱着沈挚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这里的夜晚很冷, 如果没有火，沈挚不一定扛得住。
好在，这片密林里大洞不多，小洞却不少。经过一番寻找，殷灵均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一人一龙度过今晚甚至未来几天的山洞。龙生来喜湿喜寒，但他是按照人类的喜好来选的山洞，洞中很干净，也很少有水从上面滴下来。最妙的是，洞里有一块足以躺下一个人的大石床。
他解下自己的外袍，垫到石床上，又把神智依旧错乱的沈挚放了上去。然后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才走出洞去找可以生火的树枝。
当他抱着树枝回来的时候，沈挚已经盘腿坐在了石床上，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殷灵均兀自将树枝搭好，正要用灵力生火，沈挚已经扔了一道明火符过去。下一瞬，火焰便照清了他面上的神色。苍白的，懒散的，浑身上下都是厌世的气息。
殷灵均看了看他，缓步走上前，坐在了他身旁。
“我记起来了。”沈挚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蓦然开口道，“师尊记起来了吗？”
殷灵均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的半个龙元依旧在沈挚那里，即便他确信沈挚对自己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人，也无法记起过往的全部了。
沈挚轻笑了一声，“一场噩梦。想不起来也好。”
殷灵均望着跳跃的火焰，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道，“接下来怎么办？”
沈挚沉声道，“师尊方才没回来的时候，我出去逛了逛，如果记得不错，这里该是师尊曾经带我来的那片林子？”
殷灵均颔首，“是。”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师尊之前为了救我化成了龙身，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我和李淮风，还有一个人，不但知道师尊是龙，还知道师尊的龙穴在哪里。”
殷灵均转眸看向他，“谁？”
“江长舒。”
“那是谁？”
沈挚望了望他，叹口气，却又意料之中地道，“就是那个为了报复十几个散修毁了师尊龙穴的人。”
他这样一提，殷灵均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有这么个人。
“而且，”沈挚继续道，“他已经成了仙督，必定会派人来查这片林子。我现在因为魂魄重新归位的缘故，灵力还不能正常运转，师尊又不能伤凡人，我们打不过。”
殷灵均闻言，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最终只道，“那……”
沈挚挑起眉毛笑了笑，苍白的脸上终于显出一点生气来，“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比这儿安全。”
“哪里？”
“漠河，青霜楼。”他说完，便站起了身。殷灵均倒是对他口中说的这个地方有些印象，只是见他半刻也等不得的样子，不由仰头道，“你需休息。”
“来不及。”沈挚看着他道，“不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也不可能放心休息。”
殷灵均沉默了，须臾，他也站起身来，陪着沈挚走出了山洞，然后一言不发地，在这林中化为了原形。
山洞外已经升起了一轮明月，冷冷的，皎洁的光投射在巨大的龙身上，那龙盘旋在半空，长长嗡鸣一声，又缓缓飞回沈挚身前，金色的兽瞳收成一条缝，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上来。
沈挚微微一笑。
他一直觉得，殷灵均银白色的龙鳞，像太阳照耀在冰面时透出的光一样，漂亮到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情大好。
真龙载着他再度穿过又厚又黑的云层，龙吟声一阵又一阵，等到了遥远的漠河，天已经亮了，但漠河依旧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大雪。
沈挚的灵力不足以让他再用易容咒和换声咒，他便以本来面目带着殷灵均走了进去。然而这次站在门边迎客的，并非上次的绯衣姑娘，而是换了个一身翠色衣裳的。那姑娘眉目清丽，身形曼妙，却显然没有绯衣姑娘热情，见他们进来，依旧倚靠在门旁，神色懒懒的，抱着手臂道，“两位要去哪一层？”
沈挚不答反问，“我听说青霜楼除了楼里的姑娘什么都卖？”
翠衣女子抬眼，似笑非笑道，“若公子出的起价钱，楼里的姑娘我也可以卖一卖的。”
沈挚朝她走近了些，笑道，“我要买你们的庇护，不知卖不卖？”
“庇护？”翠衣女子眯了眯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你们二位是犯了什么事，是官府的还是修仙的？”
沈挚道，“修真界。若只是官府，还需要到你这里买庇护吗？我不需你与他们硬抗，只要在修仙的来你这里询问我们下落时，说声不知道就行。青霜楼的机关密道我还是信得过的。”
女子放下了环在胸前的手臂，眸里终于透了几分认真，“不知阁下想买几天的庇护？”
沈挚想了想自己的灵力可能恢复的时间，和殷灵均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十天吧。”
“十天……那就是十片金叶了，不知阁下拿不拿得出来。”
沈挚自然是拿不出的，因此他下意识看向殷灵均。只不过，这次他是失算了，因为殷灵均摇了摇头，朝他摊开了手，白皙的手掌上只有三片金叶。
翠衣女子嗤笑一声，“这可还差七片呢。”
沈挚也没想到殷灵均身上只带了三片金叶，然而他转过眸子便道，“我听说，青霜楼里除了拍卖，也会接一些别人交付的任务，谁做成了就有赏钱。那么请问，有没有值七片金叶的任务？”
翠衣女子看了他半晌，才“啧”了一声道，“公子对青霜楼还真是了解得很，只是……您不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厚颜无耻吗？”
拿任务抵债，这要是死在了任务里，她岂不是一辈子都拿不到那七片金叶。
沈挚皱着眉头沉默片刻，正要接话，翠衣女子却已经将目光从那三片金叶移到了拿着金叶的人身上。不知不觉中，她盯着殷灵均盯了许久，继而抿唇一笑，“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公子与我都不吃亏。”
沈挚方才一直在想怎么让这女人松口，因此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头也不抬地道，“什么？”
翠衣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指了一下白衣如雪的殷灵均，莞尔道，“你可以接任务，但要把这位公子留下，当做抵押。”
“不行。”沈挚毫不犹豫道。
“那便请走吧。”
沈挚听她果断地赶客，不由冷笑道，“青霜楼的楼主还真是从不做亏本买卖。”
翠衣女子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继续抱臂道，“那是自然。我原青霜在这漠河做了四十多年的生意了，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我看上的人，也从来没有逃的掉的。”她双眸微阖，却始终注视着沈挚身后那身白衣，此刻，那个被她看上的男子同样微微皱眉，似乎正在思量。
即便她看起来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却也足足活了六十余载，容颜如此昳丽，恍若仙人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方才她只顾得同沈挚谈买卖，偶一抬眼，才发现了这等人物，自然想把他留在漠河，来慰藉自己的寂寞。
沈挚深觉人在没有灵力的时候，连放狠话都没有底气。既然庇护已经没戏，他便不想再同这贪财好色的女人纠缠，于是拉着殷灵均的袖子便要走，谁知竟没拉动。
“我同意。”殷灵均冷淡的嗓音很快传到了他耳边，将沈挚冻在了原地，“也请姑娘说话算话。”
原青霜立时露出了自己今天第一次真情实意的微笑，“当然。二位随我来吧。”
沈挚还没开口，殷灵均便已迈步同原青霜走了进去，他也只得冷着脸匆匆跟上。
原青霜轻车熟路地将他们领入了“地”层楼道后的一间密室里。
这密室如果不看外面，简直就是客栈里的上等厢房。门边摆着香炉，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房间里该有的摆设一应俱全。
“这里许久没人住过，但屋里的茶点都是新添的。”原青霜笑道，“你们若有什么需要的，还可以再告诉我。”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然而沈挚一进门就上了榻，闭着眼睛不搭理她。殷灵均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原青霜似乎并不在意他这态度，只是眼睛里的神色更加微妙了些，她朝着沈挚道，“过几日，我会派人把任务交到你手上，十日后，你便要离开这里，做完任务后再来青霜楼找我。对了，忘了问，您二位如何称呼？”
“我姓殷，他姓沈。”殷灵均淡淡道。
原青霜点点头，缓缓退出了房间。
她一离开，沈挚便翻了个身面对着殷灵均，唇角勾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透着丝丝寒意，“师尊就不怕一辈子被她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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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啦~希望小读者们都能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这又是什么八百年前的俗语)感谢在2020-02-06 02:02:18~2020-02-10 20:4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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