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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灵均端坐在桌前, 桌上已经被人准备了一盏新茶, 热雾映在他剔透的眸子里。
他道, “不会。”
沈挚眯着眼睛望了望他投在地板上的影子，忽然有些困倦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躺着的姿势，对着殷灵均坐着的方向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 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床榻的里侧，身上盖着不知从哪儿来的被子，而殷灵均则躺在床榻的外侧，两人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
仙尊身上化灵丹的毒刚刚解去, 面色还有些苍白。
沈挚把被子往他那边挪了点, 试图在不惊扰仙尊的情况下下床。然而他刚一动身, 殷灵均便醒了，眼睛里一丝困意也无，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沈挚眨了眨眼，忽而笑了。
殷灵均道, “笑什么？”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能和仙尊睡到一张床上，道尊要气死了。”
“……气到他，”殷灵均的声音是天生的清冷，但低声说话的时候, 总是莫名的温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沈挚的脸, 道, “你很开心吗？”
“当然开心。”沈挚挑了挑眉毛, 道，“不过比起睡到仙尊，还是后者更开心。”他已经从十九岁变成二十九岁了，但是样貌没变，声音没变，连心性都似乎还是十九岁的那个他，说话时，语气里永远带着坏意和挑衅。
“难道仙尊不开心吗？”
殷灵均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但他还是望着沈挚那双澄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开心。”
到了第五天，沈挚的灵力便恢复地差不多了，总算可以配得上他金丹后期的修为。他不由开始担心原青霜真打算对他师尊做什么。于是在一个深夜打算拉着殷灵均直接闯出这儿，却不料恰好正好碰上了来送任务的原青霜。
见到他们紧紧牵在一块儿的手，原青霜挑了一下纤细的眉毛，道，“沈公子，这外头可有数不尽的机关，不怕变成筛子就请走吧。”
沈挚:“……”
“我把七个金币的任务给你拿过来了。”原青霜对于他们打算深夜“私奔”这件事不再做任何评价，只当成一个笑话。她越过门槛，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用红绸系着的卷轴扔给了他。沈挚松开殷灵均的手，自暴自弃般坐回床上，将那卷轴打开看自己的任务。
他的任务是要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沧凰山的林玄木。
看到这个名字时，他的眉心跳了跳。之前在百兵窟时，他并未怎么注意过这个人，只知道他是沧凰山的大师兄，和江南鱼的关系似乎不错。
“是什么人委托的？”沈挚抬头问了一句。
原青霜道，“委托人大多不会用真名，你知道的吧？”
“知道，就是好奇。”沈挚回答得吊儿郎当。
原青霜看了看他，也不知信没信这套说辞，低声道，“委托人叫柳禾。”
沈挚皱了皱眉，“柳禾……柳禾……这名字有点熟悉……”忽然之间，他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张稚嫩的脸。这个柳禾，和十年前他亲手送到安州的那个少年是同名。他还记得，柳禾的母亲白盈是沧凰山“逍遥仙师”林净风的弟子。
林净风，林玄木，难道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还是不能确定这个柳禾和自己认识的那个是不是一个人。而且，就算是一个人，柳禾又为什么要杀林玄木，他们不是同门吗？
“任务我已经放这儿了，你如果灵力恢复了，最好尽快去办，要不然，”原青霜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笑的别具深意，“等你回来，这位公子可能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
沈挚依旧看着卷轴，闻言笑了一下，懒懒道，“他早就不是了。”
原青霜的神色僵了一瞬。沈挚于是哈哈大笑，直到殷灵均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不要把这位青霜楼的女主人惹火。
沈挚这才正了神色，缩在床角，仿佛很害怕般对她道，“明天我便去安州，剩下的五天里，你可不能对我师尊做什么。”
原青霜冷冷瞥了他一眼，正要转身离去，沈挚却又叫住她道，“对了，我能见这个柳禾一面吗？”
大抵是他方才说的话真的惹了原青霜，这次原青霜理都没理他便走了。
沈挚在她走后，躺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滚来滚去。殷灵均静静地看了他一阵，也勾了勾嘴角。
过了一会儿沈挚才喘着气恢复了正经模样，但即便是不笑了，他的神色顶多算漫不经心。“仙尊，我明日便离开了，你就在这里等我。”
殷灵均坐到他身边，看了看他手中已经重新系好的卷轴，心中隐约明白沈挚并不想让他知道任务的内容。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要逞强，一路小心。”
“仙尊也要小心，”沈挚盘腿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地道，“如果那女人敢碰你，你就设寒冰结界，冻死她。”
殷灵均淡淡道，“寒冰结界一直都有，不过对你没用而已。”
沈挚笑了几声，忽而想起什么，道，“对了师尊，那个江长舒到底怎么当上的仙督，我记得他之前连对付那些散修的灵力都没有，就算仙督不光看修为，也不能修为太差吧。”
殷灵均道，“你之前见他时没注意过他的修为？”
沈挚理所当然地道，“我为什么要注意他？长得也就一般般，还没仙尊的一根头发好看。再说了，那时候我一门心思在怎么应付李淮风上，又没想起他，怎么可能注意他？”
殷灵均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知如今的仙督叫什么，只听道尊偶尔提起过他，听闻他之前是云间派的弟子。”
沈挚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道，“哦？后来离开了云间派，就成了仙督，谁推举的啊？”要想成为仙督，可必须要仙门中的十大世家八大门派同时赞成，这个江长舒在十年前明明籍籍无名，哪来的这么多人脉？
说来，也不知被他们抓住的秦子敬怎么样了……阿绮竟然就是江绮，那江绮又怎么样了？他前世是不是疯了，竟然把江绮交给了秦子敬。
“不知。”殷灵均说完，忽然有些懊恼自己这些年没有多关心修真界的事，要不然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而沈挚并没留意到他的这点情绪，见殷灵均并不清楚江长舒的事，他便不再问了。殷灵均对前世的事还有很多不解，但沈挚不同他解释，他也就耐心等着，反正时间还长。他想，总有一天，他能得到沈挚完整的回答。
一夜过去后，殷灵均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但沈挚在床榻上放了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去安州几天，勿念。”
他捏着这张字条看了很久，默默将它收进了衣襟中。
这间房在地下，虽然有窗户却是看不到地面上的风光的，因此昼与夜似乎也不分明了。殷灵均下了榻，将雪白的衣袍穿好，正打算合眸清修时，忽而觉得心口猛然一疼。他的瞳孔收紧了一瞬，下一刻却好像适应了这种疼痛缓过神来了。
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准确来说是每十年都会有一次。
灵物都是可以飞升成仙的，但有些灵物尘缘未了，便会一次又一次地用灵力化解飞升劫让自己继续留在尘世。真龙的飞升劫每十年有一次，时间不定，有时身体会提醒，有时却不会。
殷灵均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的飞升劫也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地方度过的。
那时沈挚刚刚离去，他有一日化龙越过一个地方除祟时，不巧迎来了劫数，阵阵云雷毫不留情地劈在他的龙鳞上，把坚硬无比的龙鳞都劈开了丝丝裂痕。即便他用了全身灵力想把雷劫引到空旷的地方去，还是有几道雷劈到了下面的房屋。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下方有人尖叫的声音。
他立即化出人形救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出一个因为雷劈翻船而掉进河里的女孩。
现在，他是又要历一次飞升劫了，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恐怕万丈雷光不日就会降临青霜楼。他想也没想，直接转过身，迈步走出了门。
正如原青霜所说，门外处处是机关，没有她在，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然而那些机关对于殷灵均来说，基本形同虚设。因为他每走一步，周围的一切便会冰封住，包括机关口。
原青霜刚来到地下，便觉一阵寒意席卷全身，纵然是从小在冰天雪地的漠河长大的她也难以承受。但到底是青霜楼的主人，她的胆量也非同一般，不仅不怯，还毅然决然地走进密道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殷灵均冰封了一半的密道后，恰好碰见她。
对于这位给予了沈挚庇护的女子，他并无恶感，因此微微颔首当做招呼。
“你……”原青霜却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不等殷灵均说话，她便恍惚明白了理由，挑了眉继续道，“你这是打算强行离开？如此不守诺言也是君子所为？”
“抱歉。”殷灵均站在冰面上淡声道，“我有必须做的事，待做完了，一定会回来。”
原青霜皱眉道，“我也活了六十多年了，这样的谎话我听过不下十次，你们男人什么时候能换个说辞？”
殷灵均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沉了沉眸子后，继续往前走。原青霜却觉得他是在故意无视自己，抿了抿唇后，手中蓦然多了把长剑，二话不说便刺了过去。
不伤凡人是每个灵物的准则，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仙”的称号。
殷灵均剔透的眸里映出一道剑光，然而下一刻他人已不在原处。原青霜的剑划过空气，斩在了坚硬的冰面上。虽然扑了个空，她却并不如之前那般生气了，因为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看上的，或许不是个人。
青霜楼之外，殷灵均又走了许久才总算找到一处人不算多的地方化龙。
但他知道，这里依旧不是自己历劫的好地方，若说哪里历劫最好，当然还是那片林子。纵然沈挚说那里已经不安全了，可他还是不可自抑地想起它。
留给他沉思的时间并不多，短时间内他也无法找到比那更好的去处，因此他还是翻过了云海直奔那里。
刚刚抵达之时，雷劫便来了。
天空由湛蓝变得漆黑，云层沉沉地压着那片树林，绿油油的树叶被风吹得连打了几个卷才落到地面。雷鸣声已经响彻长空，庞大的龙身安安静静地趴在地面，浑身灵力都聚集在了背鳞上，准备迎接十年一次的劫数。
一声巨响后，耀眼的雷电重重击在了银白色的鳞片上，龙身震了一下，尾部甩得老高，不一会儿又重新趴好。
雷电再次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击打，龙的淡金色兽瞳时而眯起，时而放松，它却始终只待在那一片地方，动也不动。
背鳞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有的已经遮挡不住皮肉，渗出血来。真龙历过雷劫后，身体会虚弱一阵子，暂时化不了人形，殷灵均想着，那就干脆在林子里养几天再回去。
毕竟，如果沈挚回来后看不见他，肯定会来这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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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