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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殷灵均摇摇头, 淡声道, “应玄极少出忘仙岛。”
沈挚闻言，有些遗憾地道，“那看来弟子也很难看到他了。”
事实证明, 话不能说的太早。
他第一次出四景门去做任务时, 就碰上了应玄。
彼时, 他只是在除妖时偶然撞见了被妖怪追赶的云文临，觉得云宗主的儿子看起来真是好欺负得很。于是斩了那个差点伤了云文临的妖物, 强逼着云文临做自己小弟。
云文临虽然修为不行，却有骨气，自然不肯。沈挚本来只是逗逗他, 没打算真让他做什么，可他性子恶劣，别人越是不肯的, 就越来劲。那时候, 云文临只有十四五岁, 被他冷嘲热讽了一番后顿时红了眼眶，竟然放声哭了出来。
那一瞬，深山老林里里外外都回荡着他的嚎哭声，久久不能平息。
沈挚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男子汉，修仙门派的大公子, 竟然说哭就哭, 顿时懵了。不过没等他回过神, 一阵疾风刮过, 强大的灵力急冲冲涌了过来，将他从站着的青石上打了下去。
那一天，他吃了点土，在地上滚了几圈，被打得有点狼狈，却见到了一个平常极为难见的灵物。
但这件事他没告诉殷灵均。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太丢人，其二是因为当时看见应玄护着云文临时，他心里想的是，应玄除了外貌哪像什么灵物，分明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他和云文临不一样。
他不需要仙尊像护崽一样护着他，也不需要仙尊为他报仇。
他只要仙尊还是那个他一仰头便能看见的仙尊，美玉无瑕，又高高在上。
沈挚从回忆里抬起头，提着剑随着云间派的人缓步走到试灵台前，向周围扫视了一下，蓦然发现四景门的人已经早早站好了。尽管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柳三秋和林玄木依旧来参加比武了，但林净风不在，李淮风也不在。
沈挚盘腿坐下，眼睛看向了林玄木。正明似乎和形也关系不错，一坐下便想同他说话，却见他盯着某处不理自己，只好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须臾，他小声道，“林玄木连灵根都不是自己的，他要是赢了，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
他说完，见沈挚不回应，顿觉有些失面子，直接拽了拽沈挚的衣袖，“形也，你说对吧？”
沈挚悄无声息地将胳膊挪了挪，微不可察地颔首，算是同意他的说法。其实公不公平他倒不在意，他只是好奇林玄木有没有决定好。是要沧凰山的名声，还是要江南鱼。
蓦然间，沈挚看到林玄木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试灵台。
“诸位。”
来主持试灵台比武的人竟然是林玄木。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谁都知道，一旦当了主持，便意味着不能参加比武，看来林玄木是打算放弃这次四方道会了。
不少修为不高的弟子不由在心中窃喜，又听他道，“想必诸位都知道，试灵台比武是四方道会中重要一环，最后获得“赏奇”中的奇珍异宝的，也往往是在比武中拔得头筹的修士。昨日之事……在下问心有愧，不敢再上试灵台，在下也会想办法，早日将灵根还给柳兄。”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灵根，也能说还就还？
柳三秋当时是没有筑基，加上年纪小，灵根好取些，可如今二人都不是少年了……这……
沈挚笑了一声。林玄木这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娶柳三秋的“妹妹”，想直接还了灵根，再和柳三秋两清。
可恩怨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两清。
林玄木说完，便朝台下一拱手，然后翩翩飞身下台，转身走了。
这时，众人才知晓，原来他并不是主持比武的人。
“哎！林宗主来了！”正明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一个人影，“他不是身体不好吗？”
沈挚不以为意道，“林净风如今不能出面，身体再不好，他也得扛着。而且……”你怎知他身体真的不好。
“而且什么？”正明摸摸后脑勺，有点懵懂。
“没什么。”沈挚对着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便打着哈欠听林道尊说场面话。
他虽对奇珍异宝感兴趣，但不打算上试灵台出风头，毕竟这个形也自身修为差得很，他一出手，万一赢了，肯定露馅。
所以沈挚放松得很，倒是正明，似乎打算上台与人切磋，紧张地直颤抖。
沈挚拍拍他的肩膀，支着下颌懒懒散散地道，“就是云师兄也不一定稳赢，别怕啊。”
正明小师弟颇为委屈地道，“我是怕给咱们云间派丢人。”
沈挚正要再安慰他几句，目光里蓦然闪过一道身影，眉头一皱，登时沉默了。
视线前方，柳三秋一步步从侧阶上了试灵台，巧合的是，这一次他的对手依旧是沧凰山弟子，修为和他差不多。但沈挚总觉得柳三秋的身影似乎晃得很厉害，像喝了酒站不稳一样。
等到他上了台，沈挚才看清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和微微发紫的唇。
怎么回事？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在场的都不是瞎子，他脸色如此不正常，自然都看得出来，却没有一个提出疑惑。就连一直叽叽喳喳的正明也闭嘴了。
下一瞬，试灵台上的两个人行完礼后，已经要开始过招了。
剑光忽闪而至，两柄银白色的灵剑交错，带来一阵刺骨冷风，激得试灵台上挂着的红幡飘扬而起。为了公平，所有修士比武时用的都是同样的灵剑，这样才能真正验出彼此的修为高低。
但沧凰山的修士刚出了几招，柳三秋忽然捂着胸口跪下了。
他跪得突然，那修士没来得及反应，眼看着剑尖将要刺进柳三秋的身体，沈挚直接飞身过去，在那修士惊惶的眼神中，将柳三秋拉到身后，然后一脚踢歪了剑尖。
那灵剑顿时脱手而出，飞出足足一尺有余，落地时已寸寸碎裂。
沈挚不顾其他人惊异的神色，转过身半蹲在柳三秋身边，见他额头上满是冷汗，刚说了一个“你”字，脖颈处突然多了几份凉意。
云宗主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将一柄长剑架了过来，冷笑道，“你不是形也，你是谁？”
林道尊也走过来，望了他许久，才道，“是你偷的元婴丹？”
“什么？！元婴丹？！”
“传说中可以让金丹中期之后的人直接晋到元婴的元婴丹？被偷了？！难道它就是这次的奇珍异宝？”
林道尊看了台下一眼，沉声道，“请诸位安静。这元婴丹的确就是此次四方道会的奇品，然而，就在昨晚，它不见了。我们怀疑，是来参加此次道会的修士所为。然而，存放元婴的密室机关重重，要想闯进去，除非有极高修为……”
沈挚冷笑一声，负手打断道，“宁愿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也不救人，这就是正道吗？”
云宁川正要说话，四景门的几个弟子已经在江南鱼的吩咐下小心翼翼地上了台，又小心翼翼地把柳三秋背下去了。江南鱼一脸漠然地提着弱水剑上来又下去，没给云、林两个长辈半个眼神。
云宁川觉得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又对着沈挚冷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快解了易容咒？难道要我们帮你？！”
沈挚眯了眯眼，没有答话，就听云宁川剑刃一横，在他脖颈处划了一道血线，道，“其实你就是不解，我们也知道你是谁。秦子敬都供出来了，沈道衡，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供出来？”沈挚挑了挑眉毛，然后，那易容咒便从他的额心，慢慢解开了，一张俊秀的面庞呈现在众人面前，“他供我什么了？”
“真的是沈道衡！”
台下大多修士都只听过他的名字，印象最深刻的也不过他那点风流□□，甚至有些修士奉他为桃花神，渴望同他一样桃花无数，但见到真人，算是体会了一把叶公好龙的滋味。
毕竟云宗主和林道尊都提起了剑，他们若不拿剑对着沈道衡，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前世也就杀了几十个人吧，连百都不到。你们到底紧张什么？”沈挚笑了笑，对这些人的敌意觉得莫名其妙，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几十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过了十年，你还是如此不知悔改！你同黑蛟串通，谋害同门师兄弟，谁知你背地里究竟帮着他杀了多少人？”云宁川激动得很，他这模样让沈挚觉得自己十年前可能还不小心杀了他爹。
沈挚冷冷一笑。
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没人会信。但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也不好通过什么正当手段脱身。
那就来点不正当的。
匕首从袖中滑下，落到掌心，顷刻间划破了皮肤，鲜血却并未落到地面，而是仿佛浸入匕首一般，将整个月牙形刀锋磨得更亮了。然后，一个个幽灵般的身影从刀锋里解放了出来，面目狰狞，成百上千，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已然记起了十年前的事，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把匕首。
这就是当年黑蛟让他用来夺殷灵均龙元的匕首。后来被他用来封印那些跟随着自己的妖灵。
只是不知怎么的，竟然进了百兵窟，还又回到了他手里。
这匕首是黑蛟的东西，他想起来历后曾打算丢掉，只是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把许多妖灵藏在里头。若随便丢在哪个地方，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似乎也不太好，便干脆留着了。
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妖灵们竭尽所能地缠住那些刀剑，扰乱了修士们的阵脚，纵是云宁川和林道尊也不得不分了几分心力去对付这些无影无形又难缠的妖灵。沈挚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衣摆在风中扬起，他打算趁这个时候离开。
“沈挚！”
蓦然间，他听到了江南鱼的声音。
弱水剑为了护住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一刻都没有停过。但她淡漠的眸子却定在了他身上，宛如削铁如泥的利刃。沈挚御剑的身影顿了顿，沉默一阵后，他转过头，右手一挥，将攻向四景门的妖灵驱散了，然后任由江南鱼不管不顾地跟了过来。
他是打算去漠河找殷灵均的，本以为江南鱼跟个大半天就差不多，不会再跟了，谁知她似乎不等到他停下不罢休，一直跟到了墨州。沈挚“啧”了一声，还是在墨州一处偏僻的深巷中停了下来。
然而他方下了剑，一道剑芒就朝他袭了过来，沈挚不想同她打，因此只侧身躲开了。
江南鱼却眉头一皱，停了攻势，持剑道，“你为何不出手？”
沈挚动了动唇，望着她那张肖似江绮的面庞，沉默着。
江南鱼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声音轻而冷，“沈挚，已经十年了，你总该告诉我，我姐姐到底在哪里了吧？”
沈挚的手心微微出汗，又听她道，“你不用担心说出真相后我会把你怎样。且不说我打不打得过你，就是我能打得过，也不会同你打。因为我对你已经没了恨意，”她蓦然轻笑了一声，神情却含着些许凄凉，“你应该听说过无情道吧？”
“你……”沈挚闻言猛然抬起眼睛，定定看着她，眉心微蹙。
江南鱼看了看他，声音很平静，神情也很平静，“十年前，从你死后，我就没有心思修行了，每日每夜都头疼欲裂，打坐时又险些走火入魔。所以道尊劝我修了无情道。”
沈挚闻言闭了闭眸子，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于是垂眸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披着破旧衣服的小姑娘，一张脸脏兮兮的，手上拿着半个包子，似乎没想到深巷里会有人，正要道“对不起”，却忽然怔在了那里。
然后，她便像着了魔般，飞快地朝沈挚跑了过来，跑到一半就体力不支了，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
声音稚嫩，却是几乎带着哭腔地道，“沈公子！求你救救秦哥哥！”
沈挚未曾想，他会在这里碰见阿绮，也就是江绮。
然而，她也已经不是江绮了，她灵魂中的记忆只关乎秦子敬，那张脸更是与江绮没有半点相似。
缘分这东西真奇妙。
沈挚扶阿绮起来，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江南鱼，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沈挚收回目光，问道，“秦子敬为何会被抓走？”
不等阿绮回答，他又道，“为了元婴丹？”
阿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但是被沧凰山的人发现了，他们把秦哥哥交给了仙督，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他自己作的死，救也是白费力气，”沈挚撕下白衣一角，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冷笑道，“更何况，他被捆了都不忘污蔑我。我又为什么要救他？”
阿绮愣了一下，须臾，她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决心般，道，“如果……如果你帮我救秦哥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呵，你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秘密。”沈挚直起身，冷淡道，“不救。”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阿绮却猛的抓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是关于那个神仙的！”
“神仙？”
“就……就是上次那个……和你一块来找我的神仙……玄……玄……”
沈挚不耐烦道，“玄鳞仙尊？”
“对对！是他！”
沈挚本就没想走，只是为了引她自己说出秘密，闻言不由觉得好笑，殷灵均的秘密他都不知道，这个和他只打过一次交道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但他又有些好奇。“行啊，你说吧，他什么秘密。如果能让我听了之后想给你鼓掌，我就帮你救秦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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