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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挚！”
“咳咳！沈挚！”
“啪！啪！啪！”木板拍在木桌上, 声音一声比一声亮。
沈挚意识迷糊间还在想，是哪个混蛋胆大包天在他睡觉时乱嚷嚷，结果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怒目圆瞪的脸。
他缓缓睁大了眼眸, “青……”
“青什么青？！这是你第几次在御剑课上睡着了？给我把头抬起来！我问你，你就这么困！？”
视野前方，青石长老提着木板, 看起来要气吐血了。
沈挚正蹙眉想着莫非是在做梦, 就被他一板子拍在了手背上, 因为来不及反应, 疼得“嘶”了一声。
得, 不是做梦。
青石长老痛骂他的废话被他主动屏蔽。沈挚面无表情地开始思索起来, 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如今这场景像他从前听课之时的景象, 却也不像，因为青石从没有给他上过什么御剑课。没准这是宁老头趁他睡着时，专门给他造的修行幻境，来帮他提升修为的。
他知道宁老头对他还可以, 没想到竟然做到了这地步, 心里忽然觉着凭这个幻境，他出去后怎么着也要给那老头买盅好酒。
修行幻境这东西其实并不罕见，只不过只有元婴后期以上的修士才有编织幻境的能力。在修真界里, 许多修士在达到一个修行等级后会陷入瓶颈, 无论怎么修行, 修为都无法再上一个台阶。这时候，大多数人会试一试找名士为自己编织修行幻境。在幻境里斩除牵绊着自己, 令自己修为无法精进的东西, 然后, 再上一层楼。
“沈挚！”青石长老似乎终于骂累了, 他又用木板敲敲桌子，缓了缓，道，“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沈挚不打算在幻境里因为同他顶嘴浪费时间，索性道，“听清楚了。”
奈何青石长老幻境里也不吃他这套，冷笑一声道，“是吗？重复一遍。”
“……”
重复不出来的结果是去把山一程里里外外扫一遍。
然而他离开学堂就去了雪一更的结界前，手还没碰到结界，那处薄如蝉翼的地方就噼里啪啦划过一道蓝光。他放下手，再伸，这次是两道削铁如泥的蓝光。看来，此时的他也还不是殷灵均的徒弟。
那幻境里的殷灵均现在在哪儿，就在雪一更吗？
“师兄！师兄！”一个稚嫩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沈挚转过身，便见小幺儿向自己跑了过来。
如今看着这小时候的小幺儿，他却想起了那长大了的俞尧坐在天阶上打瞌睡的模样，倒和他从前那懒散的样子真有几分相似。
“师兄，”小幺儿道，“你怎么在这里呀！江姐姐来了，你还不快去见见她！”
“江……姐姐？”沈挚蹙了下眉头。
“对啊。”小幺儿拽着他的胳膊，见他一动不动，又道，“就是师兄你说对你特别好的那个江绮姐姐啊。”
沈挚懵了一下，紧接着，他想到这是幻境，以前的那些人，都还是会出现的。
他边像个木偶般任小幺儿拖着，一边又听他道，“流音长老带着她来教我们涤魂曲，师兄你肯定很高兴吧。”
“嗯……嗯。”沈挚漫不经心地应着。
只是个幻影罢了，真正的江绮已经死了，连江锦都能放的下，他又有什么放不下。
“阿挚。”
一声轻唤忽然响在他耳边。
这声音已有十年未闻，沈挚的视线从模糊到了清晰，将那一身白衣负琴刻入了眼底。那张清丽温婉的面容隔了十年，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江绮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过来，对他行了一个道礼。
周围那些山一程的男孩子们忽然起哄了起来。一片起哄声中，幻境里的白衣姑娘微不可查地脸红了。
沈挚也像模像样地还礼了，却因为神思恍惚，并未注意到这不寻常的一幕。
“都安静。”倒是流音长老依旧是那个沉稳和善的流音长老，她对沈挚笑了笑，便道，“你来迟了，快找个位子坐下。”
“是。”沈挚坐在了第一排中间的位子上，江绮也随后坐到他身旁。
沈挚不把她当真的江绮，恍惚也只是因为许久没见到那张脸了，他神思清明后，却觉得幻境里的这个江绮从性格上来说，还真的是和真正的江绮很贴近了，连弹琴惯有的一些小动作也一模一样。弹琴后还都喜欢敛敛袖子。
作为流音长老的得意门生，江绮同样是来授课的，她授课时话不多，但有问必答，言辞简洁，语调温柔，听的人如沐春风。一曲弹毕，她又请山一程的弟子自行练习，然后出手指导一二。
道门弟子向来不在意太多繁文缛节，因此江绮的手有时会直接搭到一名弟子的手上为他调整手势。沈挚正看着琴发呆，却忽然被人用毛笔捣了捣后背。
他回过神来，皱眉问，“作甚？”
“沈兄真是好定力，你看。”身后那仁兄指了指江绮。
沈挚没明白他让自己看什么，又皱了皱眉，“什么？”
“啧啧啧，你没看见？江师姐把手搭在那小子的手上呢，两个人还挨那样近，你就一点不吃醋？”那人咋舌道。
沈挚觉得这幻境里的路人真是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为什么要吃醋？”
刚说完，流音长老便走了过来，那位仁兄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今日的音律课便到这里，有不懂的明日上课再问，散课。”
弟子们齐刷刷地道，“长老辛苦了。”
“嗯。”流音长老点点头，却又出声道，“沈挚，你等等。”
沈挚停住脚步，迷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走了过去。
流音长老又将江绮牵到了自己身边，对他们温声道，“我昨日已与道尊商量好了，你二人都自幼失怙，我与道尊便作你们的父母，五日后正是黄道吉日，便操持一番，让你们在水月殿拜堂成亲，结为道侣。”
沈挚怔住了，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正要说话，就见江绮已满面红云，低下头道，“谢师尊。”
沈挚道，“等等，流音长老。”
“嗯？”
沈挚淡声道，“我并不想与江师姐拜堂成亲。”
这狗幻境在开什么玩笑，他从来没想过和江绮做道侣，更不可能因为这个耽误修行，影响心境。
看来传说中的修行幻境也不过如此，他还是回去想想，怎么尽快脱身出来吧。
然而他说完这话后，流音长老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方才弯着的嘴角也抿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沈挚，你最好想清楚再说，求娶江绮，可是你先提出来的。纵然你是道尊的得意门生，也不能无端这样欺负我的弟子！”
江绮的眼眶也蓦然变得通红，却还在强忍泪水劝流音长老，“师尊，您别生气，阿挚他……”
“江绮姐，你又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沈挚没有理会流音长老的愤慨，而是忽然转过头，轻声对她道，“这亲事，太荒唐了。”
“你……”幻境中的江绮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阿挚，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她话未说完，嘴角忽然溢出了鲜血，通红的颜色，像鲜艳的罂粟，绽开在了她一身白衣之上。
这颜色刺了沈挚一下，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不周山，亲眼看见江绮死在自己面前那刻。他木讷地伸出手，脚步却没来得及挪动，就听流音长老大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道尊来！你想看着江绮死吗？！”
死？
看着江绮……死？
他忽然浑身一颤，随后猛地转身，凭着记忆向水月殿狂奔，脚下却不像踩着石板，而是一片片云朵，软绵绵的，虚无缥缈，人的命，还是太单薄了。
他跑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只是幻境，不必要这么拼命。
但他擦擦额头的汗珠后，还是快速地敲了敲水月殿的殿门。
“道尊！江绮性命垂危，流音长老让我请你帮忙！”
殿门豁然大开。沈挚快步跑了进去，就看见李淮风也向他快步走来，“她的身体明明已经好一些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挚垂眸道，“弟子不知，江绮突然吐血，此刻正在山一程。”
“我去看看。”李淮风说着，步履飒若流星地往外走，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于是回头道，“怎么？你不去？”
“弟子去。”沈挚淡淡应一声，转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一程的琴室，琴室的门帘后头有一间卧房，此刻，江绮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卧房的床上，流音长老则坐在床边为她输送灵力。
李淮风掀开门帘，流音长老立即要起身，却被他示意坐下。
“如何？”李淮风问。
流音长老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身后的沈挚，淡淡道，“气血攻心，受了刺激，病情又恶化了。”
“受刺激？”李淮风自然注意到了她眼神中的不寻常，好奇道，“什么刺激？”
流音长老站起身，目光依旧不离开沈挚，冷淡道，“之后再提吧，先劳烦道尊为我徒儿治病了。”
李淮风点点头，坐了过去，捏住江绮纤细的手腕把脉，把着把着，眉头不由越皱越紧。随后又从袖中小瓶里取出一颗药丸喂给了江绮，叹了口气，“这次肺腑之处的郁结之气似乎更重了，她那里本就有一颗病瘤，不可动心火的。如今病瘤已至崩溃之际，唯有一法可救了。”
他站起身，面对流音长老道，“幸好，这丫头也算走运。我前几日在墨州林间捉了一只上古妖物，取妖物之血应当可以缓解病情。”
流音长老这才重新露出一点笑容，“如此，便好。”
李淮风于是转身吩咐沈挚，“你随我去地牢，取那妖物的血吧。”
沈挚望着他，负手不动，唇角微微扬起，眼眸深处却是漆黑一片，“道尊，敢问那上古妖物，是什么妖？”
李淮风笑了笑，“一条妖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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