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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灵均怔了怔，半晌，才垂下眼睫，涩声道，“因为你在。”
但他知道，沈挚已经昏过去了，根本听不到他的答案。
可他还是说出来了。
是以前就想说，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
对于几乎与日月同寿的真龙来说，十年，不过一个眨眼。可对于他来说，沈挚死去的那十年，比他经历过的所有岁月还要漫长。变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沈挚二话不说提起剑就离开了四景门，从此在修真界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玄鳞仙尊初涉情爱就被伤得体无完肤。李淮风怕他一条龙想不开，时常来雪一更安抚他。但他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难过，因为他知道沈挚还活着。尽管不在他的身边，但是还好好地活着……
像是现在这样，温暖又鲜活。
他还是条小龙的时候，体型宛如一条水蛇，曾经也在丛林与溪河边见过各种各样漂亮又脆弱的生命。却因为天生自带寒冰结界，没什么动物敢靠近他。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光是看着这些动物在自己周围跑来跑去，就开心得不得了，却只能躲在树后，轻轻摇着尾巴，乐给自己看。
后来，李淮风带他来到了人间。
而沈挚……
想到沈挚，殷灵均忽而觉得额角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蓦然阖了阖眸子。所幸，此时兰府门前并未有多少人，于是他咬紧牙关，用灵力压下想要冒头的龙角，带着沈挚快步走到了一处偏僻小巷中。
须臾，墨州街头，一道银白色光芒蓦然划过半空，这一刻，几乎所有百姓都被那道银白色长影吸引住了目光。尽管它过去得极快，可还是有几个眼尖的发现这异物不但有角有尾巴还有爪子！
“我的老天爷啊！”
“娘亲！那是什么？”
“是龙！肯定是龙！真龙降世啦！我们墨州有福啦！”
“大家快跪下，拜见真龙！”
墨州百姓纷纷跪下，此起彼伏的“拜见真龙”刹那间响彻云霄。
殷灵均却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一路飞至雪一更，落地时才又现了人形。只是这次的人形已经生了角，有了尾巴。他将沈挚轻轻放在主阁的床榻上，微微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之前，沈挚分明是知道他的真实模样的。怎么回来之后看见却那么惊讶？
殷灵均坐到榻前，垂眸看向沈挚苍白的侧脸，然后将冰凉的手放到了他的额前，点点白光顿时凝聚成一团，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涌进沈挚的体内。直到看见沈挚皱起的眉头逐渐松开，面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才将手挪走。
他刚把手拿开，沈挚便睁开了眼。
只是倦意未消，声音仍有些喑哑，“……师尊？”
殷灵均摸了摸他的头发，“嗯”了一声。
“这是哪里？”沈挚不自觉眯了眯眼。
殷灵均道，“雪一更。”
雪一更？沈挚猛然困意全消，他怎么会在雪一更？哦……想起来了。似乎是他被兰于汤打伤了，然后……
扑进了殷灵均的怀里。
一想到自己当时的狼狈样子，沈挚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还没在殷灵均面前大显威风就先失了颜面。而且如果他没记错……自己似乎当时还叫了殷灵均“师尊”。这下他在殷灵均面前更加没法抬头了！殷灵均肯定觉得就算自己重生了，也不足为惧……
殷灵均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便柔声问道，“怎么了？想喝水吗？”
沈挚没说话，然而殷灵均已经去为他端水了，在他转身的刹那，沈挚微微抬头，语气淡淡地道，“师……仙尊，你真的是龙？”
殷灵均努力藏在衣袍下的尾巴似乎动了一下。然而，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沈挚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一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龙吗？那会不会真的有神仙？”
“我不知道。”殷灵均说完，转身回来，将杯子递给他。沈挚接过时本以为触到手会冰凉，却不想竟是温热的。雪一更里还会有热水这种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仙尊怎么会来到四景门？”沈挚抿了抿杯口，忽而问道。
殷灵均道，“为了报恩。”
“……”
沈挚挑了下眉头，“仙尊莫非也像话本里的女妖怪一样，为了报恩要以身相许什么的？”
“以身相许？”殷灵均眨了眨眼，“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开个玩笑，仙尊的报恩怎么能落入俗套……”沈挚勾起唇角笑了笑，仿若对此并不在意，可话锋一转又道，“所以，对仙尊有恩的是道尊？”说这话时，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看殷灵均的眼睛，妄图从那双淡色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
但殷灵均道，“不是。”
“竟然不是？”沈挚疑惑道，“那是谁？”
“几百年前的人，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是这里的。”殷灵均淡淡道，“应该早就死了。”他说话向来直接，旁人说自己的恩人，八成用个“故去”或者“驾鹤西去”这种词，偏偏他只会一个“死”字，听起来极为冷情。可沈挚知道，若他真的冷情，也就不会为了报恩留在四景门了。
沈挚瞥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什么伤怀之情，才又收回了目光。
“对了，还要请仙尊帮我一件事。当然，若仙尊不愿意……”
殷灵均道，“你说。”
沈挚未料他这般干脆，愣了一下，才道，“仙尊可否告诉道尊，是你出手解决了墨州鬼马车之事？”
殷灵均看了看他，颔首道，“好。”
沈挚满肚子劝说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虽高兴殷灵均答应得爽快，但又忍不住想，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说起来，就这短短一天的相处，他差点便要信了他和殷灵均曾经真的是道侣。
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千依百顺？
但是可能吗？且不说他会不会喜欢一块没有感情的冰。殷灵均堂堂真龙之体，能看上他一介凡人？他就算再看得起自己，也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
“那就有劳仙尊了。”沈挚眯起眼睛拱手道，“时候不早了，便不打扰仙尊休息了，弟子先行告退。”他说完，便站起身，胸腔的痛意已经减轻了不少，就算跑起来也似乎没了阻碍，所以未等殷灵均说什么，他下了榻便快步离开了主阁。
沈挚走到外面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的脚步忽而慢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今日太过匆忙，他似乎忘了问殷灵均为何会出现在兰府了。
……罢了，以后有时间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