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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的夜市向来繁华, 因此不少百姓爱在晚上出来逛街, 如今这个时候恰是买卖最好做的时候, 有不少商贩一边啃着自带的馒头充作晚饭，一边大声吆喝。在这一片此起彼伏吆喝声里, 沈挚显得很沉默。
他身上还是从四景门出来时的那身宽大白衣，走路的时候白衣下摆拖到地上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这股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沙沙”声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饿了，才干的出那种事。
但不管他怎么为自己找理由, 他刚才的确是懒懒散散地倚靠在房间的门框上，一点一点舔去了殷灵均指尖的鲜血。
重生之后, 因为记忆的缺失，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抑制住自己所有情感, 不去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因为他仍旧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不知道眼前同他说着话的，会不会就是十年前杀了他的人。
可是……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
龙血对人的吸引力这么强的吗？
沈挚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很有可能。
他毕竟是个凡人。
他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直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人一眼。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回头让殷灵均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殷灵均拢了拢掌心, 问道。
“没什么。”沈挚自己说服了自己后, 阴鸷了许久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他转过身朝殷灵均走过去, 道, “说来, 碧灵蛇这种妖怪难找得很。我死之前有次看沧浪食谱时, 那著书人写道：若用此蛇炖汤, 肉鲜汤美，余香绕口，三日不绝。还想过要一饱口福，可惜……”
殷灵均静静地望着他遗憾不已的神色，皱着眉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淡淡道，“的确难找。碧灵蛇本就稀少，又擅于隐藏自己，除非饿极，连续几天都会待在自己的洞穴里不出来，而他们的洞穴常常埋于地下，不扒开草皮很难看到。”
沈挚难得耐心地听了一段关于碧灵蛇的生活习性介绍，莞尔笑道，“没事。我问了秦子敬是在哪儿发现碧灵蛇的，我想，那里既然有第一条，没准儿还有第二条。”
殷灵均正了神色，道，“哪里？”
“苏州天平山。”沈挚与他说了些正事后便渐渐放松下来，也把之前的尴尬事抛在了脑后，他顿了一下，问，“师尊去过苏州吗？”
殷灵均摇摇头。
“我也没有。”沈挚与他并肩走在一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小时候倒是想去看看的来着。”
殷灵均觉察到他有意同自己说些别的，好让自己也不记得客栈里的事，沉默一阵，很配合地问，“为什么想去那儿看看？”
沈挚淡淡道，“因为小的时候，我娘总说她和我爹是在苏州认识的。”说到这儿，他微微勾起唇角，“然而，她疯癫的时候经常记忆错乱，谁知道是不是苏州……有可能，她也只是喜欢那个地方罢了。”
这是殷灵均第一次听沈挚提起自己的母亲。
当初李淮风请他收沈挚为徒时，他面上冷淡如冰，实则心里无比茫然。完全不知怎么当人师尊，想着与其误人子弟不如拒绝。但又因为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边听边默默打腹稿。
直到后来，李淮风趁着沈挚不注意，忽然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带到了主阁的一个角落里，真诚地道，“李某知道仙尊为难，毕竟此前也无先例。但这孩子是我师妹独子。”
“我那师妹自离开师门后，命运多舛，几度颠沛流离，又在这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得了疯病。心情好的时候知道他是儿子，心情不好就把这孩子打得遍体鳞伤。他从小就经此磨难，难免与常人不同。李某想来想去，整个四景门，也就只有仙尊能教化他，还请仙尊考虑考虑。”
殷灵均看着冷硬，实则心肠最软，怎可能不答应他？
他也庆幸，自己答应了。
如今他看着街市灯火映照下沈挚线条柔和的侧脸，不由在想，他的小时候，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沈挚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随口一提的话就让殷灵均想了这么多。但他不是什么感性的人，便是方才说话时，那种语气和眼神也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感情。说完过往后，他紧接着就道，“所以咱们是先休息一晚，还是现在就去苏州找蛇？”
殷灵均道，“听你的。”
沈挚是个有时候懒惰得可怕，有时候又异常勤勉的人，譬如当年在山一程没有课业的时候，他可以待在房间里睡一整天;也可以在兴致来了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诛杀百鬼。
而这一次，他下意识便想说，咱们直接去苏州吧。然而，在视线触及到殷灵均那张有些苍白疲倦的脸时，他蓦然把这话吞了回去。
他们终究是在禹州歇了一夜才走。
第二日，殷灵均依旧化成了小龙钻进了沈挚怀中，由着沈挚带他御剑去了苏州。
一路无话，待进了苏州城，眼前亭台楼阁交错，小桥之下流水脉脉的景象，倒正像诗句所说：“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
沈挚在苏州潮湿的石板地上走了一阵，忽而见前方人头攒动，似乎在围着一个告示栏看，他路过时隐约可听见“天平山”“蛇”这种字眼，不由顿住了脚步。他不走，但也不去加入人挤人的队伍。待人群散了大半，才去看了看告示栏。
看完之后，立时脸色铁青。
原来是苏州的驻地世家也得知了天平山上有碧灵蛇，先是让普通百姓这段时间不要上天平山，又说会派人将碧灵蛇抓到，到时挂在城头示众。那些百姓见自己的世家如此英勇为民，都在拍掌称赞。
但沈挚却想：你把蛇抓到了，我怎么拿碧灵丹？
不过既然他刚才路过城头时没有见到碧灵蛇被挂出来示众，看来苏州的驻地世家还没能抓到它。而且，这告示还能说明，天平山上真的不止一条碧灵蛇。
“苏州的驻地世家是哪家？”他喃喃自语道。
一个声音回答了他，“墨家。”
沈挚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小龙，“哦，他们家。”
在他的记忆里，他和墨家倒是没有打过交道。
于是他打算先不管苏州的世家，自己上山找找看。
只是，当他来到太平山下，才发现已经有十几个身着紫衣的人已经将山脚团团围住了。看那统一的服饰，以及腰间长剑上刻有“墨”字的玉佩。这些人应当是墨家的子弟，为了防止普通百姓上山才安排在这里守着的。
不过沈挚到底不是普通人，他可以御剑上山。
上了山后，他发现山头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
领头的两人同样一身紫衣，只是并非短打，而是连襟长袍，衣襟袖口处皆可见点点金光，应当是墨家的嫡系子弟。站在左边的那个模样平平，眉眼间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傲气，左手提一柄长剑，右手食指左右晃动，正在指挥着其他人找蛇。
“对对！把这边的草皮扒开。”
“你们几个，别光在这一块地晃悠，去那边也找找。”
站在右边的那个却是一副温润公子的神色，右手执把玉扇，始终浅浅笑着。
那傲气的公子在指挥了一圈后，见身旁人毫不慌张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二哥也让你的人找找吧。”自打来了这山，就一直是他在忙活，心中难免有些怨言。
墨家的二公子闻言却依旧不动如山，只是微笑道，“三弟可知爹为何让我们来找碧灵蛇？”
傲气公子不屑道，“知道，因为爹想证明给百姓看自己多厉害嘛。”
“不。”二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爹是想把碧灵丹给大哥。”
三弟讶异道，“真的？！可是碧灵丹虽然能增进修为，也会减少寿命的。”
二哥摇摇折扇，道，“你看大哥现在这副样子，又有几年好活？倒不如让他在死之前再为咱们家做点事。”
墨家的三弟却似乎很是不悦二哥这种说法，大着声音冷冷道，“大哥现在那种身体能为咱们家做什么事？再说了，他为咱们家做的还不够多？当初那些仙门要联手诛杀沈道衡的时候，非要把我们墨家也拖下浑水，最后还是大哥代父亲出战的。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怎么可能身体弱成这样？”
“叔闻，小声点。”二哥墨仲闻的语气也冷了些，“而且，你有火也不该对我发，这是爹的意思。”
“爹到底想干嘛？”墨叔闻依旧怒气冲冲，但是声音小了些。
仲闻道，“大哥现在是金丹中期，爹想让大哥撑到四方道会的时候，通过碧灵丹进阶成元婴期，夺一样东西。但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你可不要告诉旁人。”
“旁人”沈挚把兄弟俩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期间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想再听听一年后的四方道会的彩头是什么，墨家两兄弟已经换了个隐蔽的地方谈话。
仙门世家的仙首提前知道了道会彩头一点也不稀奇。
只是为了一个彩头要牺牲自己的儿子就很稀奇了。
不过他想了想，墨家有三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两个。更何况，听刚才那对兄弟说的，墨家大哥之所以体弱似乎与他有关。
当初的混战太多，他手上也死伤过不少人，早就忘了其中是不是有姓墨的了。
他忽地想到，明镜长老也给左闲服下了碧灵丹，会不会也是为了四方道会？
“找到了！公子！找到了！”
这欢欣雀跃的声音一传来，仲闻的眼睛微微眯起，叔闻依旧冷着脸，似乎并不高兴。沈挚则是眼睛一亮。
那是一条雌性蛇妖，人首蛇身，长长的，乌黑的头发铺在尾巴下，蜷曲着身体，地上是一滩深绿色的血迹。
这条蛇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已经死了。
取一条死了的蛇妖的内丹，简直再容易不过。
山上的墨家仙卫闻言，都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不一会儿就将蛇妖尸身团团围住。随后就见仲闻和叔闻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仲闻站在离蛇妖不近不远的地方，看了看蛇妖那圆鼓鼓的肚子，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撑死的吧……”嘀咕完，他便以扇掩鼻道，“叔闻，去，把它的内丹取出来吧。”
叔闻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负手吩咐手下人取丹。
他没指定谁去取，但很快就有一个紫衣仙卫从一众静默着的人中站了出来，掏出墨家仙卫总是随身揣着的小刀，拔了刀鞘，利索地剖开了蛇妖的肚子，然后侧过脸避开了喷薄而出的血液。
仲闻和叔闻都是第一次见碧灵蛇，不由得很是好奇，因此目光都定在碧灵蛇的肚子上。
仙卫用刀在蛇肚中搅了搅，试图找出内丹在哪儿，却只找到些看起来似乎是从人身上掉下来的碎肉。
周围已经有仙卫忍不住吐了出来，其余仙卫就算没吐的，也都站远了些，生怕那肮脏的蛇血染上了他们的衣服。
叔闻的脸色也相当难看，但他看了看仲闻，发现那人已经扭过头去，便不由得意起来，自己的胆子还是要比二哥大的。
然而他还没能得意多久，一低头，忽然见原本正找着内丹的仙卫不知什么时候退了老远，只留一个被剖开肚皮的蛇身在地上。叔闻登时愣了，还是仲闻先回过神来，叫道，“快追快追！！那人带着碧灵丹跑了！快追！”
可惜此时那些墨家仙卫要不就是吐了，要不就是刻意远远避开蛇身，只剩下几个仙卫还在状态，闻言立即去追。
沈挚此时已经御剑而起，那些仙卫也连忙踏上剑。
仙卫们都是金丹初期，而沈挚此刻被镇灵草压了修为，眼见快要被追上了，他忽然听见衣襟中传出一个冷淡清澈的嗓音。
“沈挚，撤剑。”
“嗯？”沈挚皱了皱眉，但还是下意识听了那人的话，将剑从脚下撤去。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开始往下坠落，只是没有坠落多久，便被一道白光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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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第一卷结尾沈同学就会在公众面前掉马（严肃脸）
但我不知道第一卷结尾是多少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