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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风看出沈挚的神色中有丝紧张, 便安抚道, “沈狼, 宋家主有些话要问你，你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就是了, 宋家主不会为难你的。”
“是。”沈挚一边应着，一边用余光瞥了一眼宋微远。
这位扬州的驻地世家家主年过半百，却不显老态，五官长得和宋夜极为相似, 七分男子英气里偏偏有三分秀美, 一看就是亲父子。
宋微远抿了口茶，然后就开始打量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沈挚, 直把沈挚打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才咧嘴笑道，“不错, 贵门的弟子果真模样不俗, 一看便是人中龙凤。我来这儿之前, 似乎听说我儿曾和一位姓沈的弟子闹过矛盾, 还被罚了，可是这位小友？”
沈挚皱了一下眉头, “不错，令郎的确骚扰过我。”
宋微远一听“骚扰”这两个字, 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便有些绷不住了, 他干笑了两声, 道, “年轻人之间打闹罢了，如何谈得上骚扰呢？”
沈挚叹了口气，幽幽道，“宋家主，年轻人之间打闹会说想要和你做个伴？我知道，您来之前估计都查清楚了，说起来，整个四景门应该就属我和令郎的芥蒂最深，所以您觉得是我故意害他也情有可原。”
宋微远心中想的被他一语道破，轻咳了两声，低着声音道，“小友，我并非是怀疑你，但我儿死的蹊跷，我总得向你们四景门要个说法。你能体会到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哽咽起来。
但沈挚想说，不能，我又不是宋混账的爹。
他一言不发，李淮风看样子又正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柳三秋自然更不可能说话，水月殿中瞬间只剩下宋家主的抽泣声。江南鱼沉默了一阵，似乎有些看不下去恩人的惨状了，开口道，“宋伯伯，这件事本就蹊跷，我们至今也不知为何回来的路上会被这样多的水妖围攻，要不……等月明长老回来，看看她怎样说？”
宋微远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角，点头道，“也好。”
李淮风倒是也赞成这个主意，毕竟现在他们可谓是一点线索也无，“既然宋兄同意了，那今晚便在四景门住下吧，我为你安排一间客房，在流水居，如何？”
宋微远站起身拱手道，“有劳道尊了。”
沈挚没想到宋夜的爹竟然还要在四景门住着。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与自己也并不相干，索性随便他了。很快，便有一个弟子走进来，领着宋微远去了流水居，之后李淮风便让江南鱼和柳三秋走了，沈挚本以为自己也能走，谁知刚转身，就听这位道尊道，“沈狼，你等一下。”
沈挚顿住了脚步，转过身道，“道尊有事？”
李淮风的神情依旧很温和，他看了看沈挚腰间挂着的辟邪铃，道，“你去雪一更也有一阵子了吧。可还习惯？”
沈挚笑了笑，“初始自然是不习惯的，不过弟子适应能力不错，如今还行。”
“嗯。”李淮风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微笑着点点头，“仙尊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对你们却都是很关心的。”
沈挚道，“弟子知道。”
“当初把你一个人直接调到雪一更，未同你商量，也是对你不公。如今我想了想，”李淮风说到这儿，蓦然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道，“你可愿重新回山一程修习？”
沈挚一怔，随后下意识道，“这是玄鳞仙尊的主意吗？”
李淮风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作主张，你毕竟是少年人，总是孤零零的也不大好……当然，还是要看你怎么想。”
沈挚心想，还能这样？李淮风不是最心疼殷灵均吗？他这样把殷灵均的弟子直接调走，那殷灵均不是也孤零零一个人了？他就不怕……殷灵均会生气？
哦，不，他的傻师尊才不会生气。
顶多有些难过罢了。
沈挚想了想那个画面，笑道，“多谢道尊好意，但是……不必了。我觉得仙尊很好。”
李淮风似乎觉得很是诧异，但也没再规劝什么，只道，“那好。”但说完这话，他也并没有要放沈挚走的意思，而是转过身，看了看挂在殿中的画像，忽然起了另一个话头，“沈狼啊，你知道百鬼剑仙吗？”
沈挚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提到了自己，但为了掩饰只能面不改色地道，“听过一些关于这人的事。我还听说，他曾经是玄鳞仙尊的道侣……”
他说这话，是想看看李淮风的反应，但或许是因为这事可以说人尽皆知了，他现在的模样又只是个有些叛逆的少年。李淮风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颔首道，“对。”
沈挚的心中起了一丝波澜，疑惑道，“弟子不明白，玄鳞仙尊这样品性高洁的修士，怎会和……”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差，也不是妄自菲薄的性子，但就是觉得很荒唐，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他俩能在一块儿的原因。
李淮风叹道，“那孩子只是一念之差罢了。我与你提他，只是想说，玄鳞对你的喜爱，不亚于对当初的百鬼剑仙。他心性简单，不同常人，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我的意思。若是陷深了，对你和他，都不是好事。”
沈挚当然懂，这意思不就是让他离殷灵均远点，别又造就一段孽缘。
可是很不幸，他就是百鬼剑仙本人。
他默默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俯首道，“弟子明白了。”
拜别了李淮风，回到雪一更时，他刚推开主阁的门，便听见帘子后头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在争执不休。
“阿男，哪有你这样束发的！你把绳子松开！”
“你那样才不对呢！仙尊的头发都被你弄断了好几根！”
“可是我束得紧啊！是不是，仙尊？”
回应她的是殷灵均冷冷淡淡的嗓音，“勿要吵闹。”
他垂下眼睫，将阿男方才用来给他束发的青色发带解下，墨色的发丝瞬间散落肩头。那发带被轻轻缠绕在他修长的指尖，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片刻后，他语气遗憾地道，“你们都不会。”
阿女阿男齐齐低下了头，仿佛很是愧疚。但殷灵均看了看他们，紧接着便道，“要学。”
阿女一听“学”这个字便来了精神，仰起一张圆乎乎的脸，问，“怎么学？”
殷灵均眸光冷淡地看了看放在自己床榻边的书籍，道，“读书。”他总觉得书上什么都有，包括教人怎么束发。
阿男的嘴巴立即瘪了起来，“阿男不喜欢读书。”
同他们在一起时，殷灵均似乎没了作为仙尊应有的架子，闻言沉默半晌，极其坦然地道，“我也不喜欢。”
阿男阿女都睁大了眼睛，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仙尊为什么要读书？”
殷灵均想了想，温声道，“因为有个人让我读。”
阿女显然比阿男机灵，听了这话蓦然明白了过来，道，“那仙尊让我们学束发，也是因为有个人想让我们学吗？”
“嗯。”殷灵均仍旧想规劝他们好好学这门手艺，“如果你们学会了，将来就算我不在了，也可以留在他身边。”
“师尊怎么会不在？”这时，沈挚掀开帘子，笑着问了一句。
殷灵均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想藏手中的青色发带，毕竟那是从沈挚的房间里偷偷拿出来的。但沈挚的眼睛何其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一条发带，师尊若喜欢就拿去吧。”
他不甚在意地道，说完又看向站在一旁盯着他瞧个不停的阿女阿男，勾起唇角笑道，“是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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