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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挚醒来时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个梦。
八成是梦。
他站在雪一更的寒池边上, 呆呆地看了水里的倒影半晌, 才慢慢蹲下身, 用手舀起一些水往脸上泼。寒池的水冰得刺骨，总算让他不再那么发愣了。
此时早过了平常上早课的日子, 若在往常，他想取得殷灵均的信任，断然不会不去上早课，可今天他睡过了头, 殷灵均竟然也没来叫他。
他正困惑着, 身后就传来一声清清冷冷的，“沈挚。”
沈挚差点被这声喊得掉进寒池。
“师尊。”他站稳之后, 下意识扬起一个微笑，对着殷灵均的方向行了个礼，却始终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令他庆幸的是, 殷灵均看起来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他似乎是纠结了一下, 随后才轻轻皱起眉, 道，“对……对不……”
沈挚的身子俯地更低, 话语里满是惶恐，“不敢当不敢当。弟子怎能让师尊说那三个字。”
殷灵均微甩白色广袖, 脸色冷肃了些, “我有事同你说。”
“正好, 师尊, 我也有事同你说。”
“嗯。”殷灵均似乎有些意外，但他静静凝视了沈挚一阵，还是道，“你先说吧。”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师尊结道侣的。”
殷灵均看起来颇为无措，眼神茫然了一阵后，问道，“为何？”
沈挚看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想道，难道殷灵均理解的“道侣”和他不一样？
纵然没有人仔细教过他这些，他也知道，仙门之中的道侣同平常人家的夫妻是没有两样的。玄鳞仙尊看着高洁不可亲近，难不成有断袖之癖？
“第一，我和师尊皆是男子，男子之间结道侣会被人说闲话的，当然，我自小被说惯了，无所谓，可仙尊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觉得没必要详细解释，沉默一会儿，继续道，“第二，道侣是要互相喜欢的，仙尊喜不喜欢我？哎，先别急着回答，我说的喜欢可不是师尊喜欢吃螃蟹那样的喜欢。”
他说完，见殷灵均抿了抿唇，索性走近了几步，语气里含着笑意地道，“说的直接些，”他缓缓伸出手，大逆不道地握住殷灵均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师尊在见到我的时候，心会跳得很快吗？”
殷灵均静静地看着他，淡色的瞳孔里像蒙了层雾，让人看不分明。于是沈挚眯着眼睛笑了，“并不会对吧。”
殷灵均默默抽回手，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沈挚怔了怔，下意识道，“当然没……”
殷灵均低着头道，“那，你怎么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样的。”
沈挚没想到他这不善言辞的师尊还会反问，一时间愣住了。
他这副神情让殷灵均不由心中一软，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用词道，“我要闭关三天，这三天里道尊会安排你的所有课业，你也不用总待在雪一更了。”
沈挚微微有些惊讶，随后便道，“真的？”
“嗯。”殷灵均点点头。
沈挚歪了歪头道，“不过，师尊为什么要闭关啊？”
“修习。”
“师尊那么厉害也要修习？”
“嗯。”
沈挚笑了，“好吧，那我等师尊出关。”
“嗯。”殷灵均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后，才轻声嘱咐道，“这三天，要听话。”
沈挚笑得更开心了，道，“肯定的啊，整个四景门有比我更听话的吗？”
殷灵均对这话不敢苟同，但也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他倒是也没有走远，而是先回了主阁。
主阁的门敞着，李淮风就坐在里面，殷灵均的脚刚踏进来，就顿住了，他感觉嘴角湿湿的，还没来得及想是什么，整个人便往前倾倒了。李淮风原本还坐在椅子上，见状连忙飞身过来，将他扶住。
殷灵均抹去嘴角的鲜血后，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无碍。”
“看来，仙尊是又旧伤复发了，”李淮风负着手，一边与他并肩往前走一边道，“那条恶蛟果然不好对付。一年前仙尊因为心慈没有取他性命，只用灵识将他封印在了业风坡，可他不但不知悔改，还总是借着那一分灵识扰乱仙尊神志。”
“也不全是因为他。”殷灵均开口之时依旧觉得喉间血气上涌，胸口也痛得如同刀绞，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痛楚，“很多年前，在杀另一条黑蛟的时候，我的龙元就受了损伤，这些年虽然一直在清修，但还是没法补足根基。”
李淮风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忽然匆匆转身，行至殷灵均身前，弯了膝盖便要跪拜。殷灵均此刻正神思恍惚，没来得及拦住，下一刻便见他跪在了自己面前。殷灵均立即眉宇微蹙，半蹲着身子便想扶起他。
李淮风却没有借着他的手起来，而是痛声道，“仙尊为这五湖四海的百姓做了诸多牺牲，李某是看在眼里的，李某及修真界诸人，铭记着仙尊大恩。”
殷灵均没想到他会如此，也知跪拜是大礼，是以颇为无措地道，“我不是……”顿了顿，他又道，“你先起来。”
李淮风这才站起身来，他跪下时也不让人觉得有半分卑微的地方，依然风骨卓绝，更别说站起来的时候，他比殷灵均还要高，身姿很挺拔，看起来极其仙风道骨。
殷灵均微微阖眸，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留出一片阴影。
“道尊，这几天，就麻烦你了，切勿让任何人靠近寒池。”
“那是自然。仙尊好好修养，还有……上一次我同仙尊说的那事，仙尊考虑得如何？”
殷灵均的背影微微一顿，片刻后，他道，“还是算了吧。”
“算了？”李淮风不解道，“挚儿虽然年纪尚轻，却是这一辈中天赋最高的，有他在一旁相助，仙尊也会轻松些。”
“太危险了，我一直是一个人去的。”殷灵均淡淡说完，又想起什么，转过身道，“这几天，辛苦道尊照顾沈挚了。”
李淮风见他坚决拒绝，只好叹口气道，“仙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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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湖旁的石头上，山一程的几个弟子正凑在一块儿闲聊。不多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几个弟子抬头一看，纷纷招呼道，“沈兄来啦！坐！坐！”
“嗯嗯，你们聊什么呢？”沈挚翘着二郎腿坐下了，手中的多情剑在太阳光闪着夺目的光泽。
“还能聊什么，”一个弟子笑着道，“当然是聊课业啦！”
“切！”其他人猛然将他一推。
有个机灵的弟子看沈挚腰间别着卷轴，指了指道，“沈兄，你这是去做任务了？”
“嗯。”沈挚点点头，其他人便起哄道，“正好大家无聊，和我们说说呗。”
“有什么好说的。”沈挚坐下来，只觉得阳光刺眼得很，想赶紧找个能避暑的地方。但是要说四景门最凉快的地方，莫过于雪一更了，他过往总觉得雪一更闷得慌，可自从殷灵均闭关，李淮风让他暂且住在流水居后，他便日益想起雪一更的好处来。
他用手掌遮了遮太阳，道，“无非就是一个姑娘拒绝了一个喜欢上她的鬼，那鬼便没依没饶起来，还打算用人家父母的命威胁人家成亲。这不？她父母找到了四景门。说起来，那鬼都要被我收进束魂袋了还问了一句话，你们猜是什么话？”
“什么话？”
沈挚眯着眼睛道，“他说，求求你了兄弟，让我先把这亲结了成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门生们笑成一团。
却也有人叹道，“那这鬼也是痴情。”
“此言差矣。他再痴情也不能来强的啊，来强的算什么？人好好一个姑娘，干嘛非和他一个鬼在一起？”
沈挚微微仰身，半躺在大石块上听他们争论，就在他听着听着快要睡着的时候，门生们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震耳欲聋，直接将他脑海里的睡意驱得一干二净。
沈挚叹了口气，坐起身，便见那些门生此刻已不在石头边了，而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浣花湖边。他慢慢挪步走过去，幽幽问道，“你们做什么？”
“嘘。”一个门生神神秘秘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对面道，“你看。”
沈挚顺着他指的方向，便看到了江南鱼。自从他否认了自己认识江家姐妹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们，他想，江南鱼估计也不愿见他。果然，江南鱼同水一程的几个女修本在湖边看水面上新绽开的荷花，一抬头看见他，便蹙了眉头打算走。另外几个女修不明所以，连忙拉住她，似乎是劝慰了几句，好不容易才让她留了下来。
沈挚心知自己招人烦，索性转身走人，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手中多情蓦然出鞘，剑锋一挑，便折了水中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大美人，接着了。”
说完，他就看到江南鱼根本碰也没碰那朵荷花，她轻轻巧巧地躲开这花，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了。
山一程的门生纷纷向沈挚投来同情的目光，沈挚却毫不在意，他早知道江南鱼不会接，纯粹是想气气她，谁让她总是看自己没有好脸色。
他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着，本打算就这么走回流水居，却不知怎么的，竟然不自觉地来到了雪一更前。
雪一更前有雷霆结界，他应当进不去。
沈挚没打算冒着被劈成焦炭的危险闯进去，因此只是抱着剑站在不远处，任长风吹着衣摆。
他忽然很想知道殷灵均现在在做什么，但略微思索了一下，想着也不过就是打坐修习，还能干什么。
“咻。”一个突兀的声响蓦地出现，沈挚垂眸一看，一只野猫不知从哪里跑来了这儿，想也不想就直直冲进雪一更。沈挚下意识要伸手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只野猫一身铁胆地闯过了雷霆结界。
然后，毫发无伤地落地了。
沈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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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白草折”小天使营养液+1
沈同学没有开窍。对的，爱情的开关还没有打开。
至于师尊，小白龙会亲人会告白不代表他就开窍了，他可能是看了某本书，突然觉得……还可以这样，后面会说。
至于黑蛟，别问，问就是被打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