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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远走过来时, 只注意到了殷灵均,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随后便久久没移开。沈挚便趁他的眼神还没移过来, 悄无声息地往殷灵均身后站了站。
他是四年前离开的宋家，四年并不长，纵然他自认如今相貌与四年前相差甚远，也难保不会被宋微远认出来。而且, 纵然已经过去四年了, 他对宋微远的恨意和恐惧，却没有减少半分。
甚至于, 一看到那张脸，他便抑制不住自己要拔剑的手，可手想拔剑, 腿却想跑。
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他突然变得如此沉默, 让殷灵均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他依旧什么也不说, 只像失忆前那样仿佛理所当然地挡在沈挚前方，隔绝了宋微远的视线。
“老爷, ”宋微远的小妾抱着怀里的孩子转了个身，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她并不像一般人家的妾室那样总是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相反, 即便是面对着自己的丈夫她也没摆出低眉顺眼的模样, 依旧昂着头冷冰冰地道, “夜儿找回来了。这两人说夜儿是他们所救……可……”
“好了, 我知道了。”宋微远摆摆手，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鱼娘，这次，是你误会了。这位是绝对不会害我们的孩子的”
“嗯？”鱼娘扭过头看了看殷灵均，道，“为什么？”
她的目光里是赤裸裸的打量，殷灵均抿了抿唇，袖间已聚了一团灵力，却在下一瞬就被沈挚按住了手腕。他微微偏过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沈挚自己是不知道的。他现在面色白得厉害，连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里说不清是恨意更多，还是恐惧更多。他只道，“仙尊，我们走……我们走好不好？快走。”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经不自觉掺杂了一丝恳求。殷灵均本下意识打算问怎么了，却忽然觉察到那只按着他手腕的手在不住发抖。他沉默一瞬，不再作他想，反手拉住沈挚便转身要走。
那些宋家仙卫不得家主之令，自然不敢放他走，纷纷逼近了些，沈挚立时将多情攥入手中，似乎已经打算杀出去了。这时候，宋微远却开了口道，“不要冲撞贵人，还不退下。”
仙卫们愣了一下，不明白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个带着斗篷的怎么就成了贵人，但还是依言让开了。沈挚便放快了步子，继续走，却听宋微远在身后喊道，“仙尊平日都在雪一更闭关修行，今日竟有兴致下山了。哈哈，若是回四景门，仙尊与我正好同路，不如一起？”
他过去曾见过殷灵均一面，印象也算深刻。之前他听说殷灵均此人为人处世太过冷淡，可有李淮风的面子在，纵使他再不愿行些虚礼，也还是不会清高到对一门之主的话置若罔闻。
因此他以为殷灵均一定会停下步子回应他的话。
可事实是，他的话都说的这样明确了，殷灵均却还是头也不回。周围站着那样多的宋家仙卫，宋微远觉得颇为丢面子，心想，莫不是殷灵均耳朵不好没能听见？是以匆匆追上，他半点没有在意沈挚，直接伸手要拽殷灵均的斗篷。
沈挚心道不好，正要出手，一阵寒意忽然袭来，直接将宋微远的整个手臂冻住了，刺骨的冻伤让他疼得连话也说不出，自然再也抓不住斗篷。殷灵均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见他的小妾仙卫都匆匆忙忙跑过来了，便低下头看了看沈挚，道，“能飞吗？这样走太慢。”
沈挚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御剑”，一边想着你一条龙竟然问我能不能飞，一边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御剑带不了两个人。”
殷灵均沉思一瞬，握住他的手道，“过来。”
沈挚也不问去哪儿，任他将自己拉到一处巷角，然后看到殷灵均身上白光一闪，忽然变作一条极其细小的龙，趴到了他的腕上。
龙的肚皮冰凉，他睁着一双金色眼眸与沈挚对视了一瞬，声音低沉着道，“走吧。”
沈挚“哦”了一声，把腰间的多情拔了出来，使了御剑决。
他专心地御了一会儿剑，殷灵均也专心地趴在他手腕上阖眸小憩，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沈挚干笑了一声，想让殷灵均赶紧忘了之前那个没出息的自己，却不料还没开口，就听殷灵均道，“那个人是谁？”
沈挚呼吸一滞，沉默片刻才道，“宋微远，扬州宋家的家主。”
殷灵均甩了甩尾巴，“他好像认识我。”
沈挚浑不在意地道，“是吗？那师尊认得他吗？”
殷灵均道，“无礼之徒，我怎会认识。”
“也是。”沈挚眯着眼睛附和道，“那我们便不要管那个垃圾了。师尊现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天上飞着吧？”
殷灵均微微睁开眼，静默了一阵，道，“去墨州吧。”
沈挚颇为诧异，“师尊竟然知道墨州？”
殷灵均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沈挚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想讨没趣，默默御着剑。
渐渐的，他觉得殷灵均似乎睡着了。然而待来到墨州上空时，仙尊就像有了感应一般，蓦然睁开眼道，“继续往前，有一片密林，到那里再下去。”
沈挚“嗯”了一声，又御剑飞了一段后，果然看到一处茂密的丛林，他便依着殷灵均所说，收了多情，带着殷灵均从剑上跳了下去。在跳下去之时，还抽空想了想，仙尊不会打算一直这样盘在他手腕上吧？所幸，殷灵均没让他胡思乱想太久，在落地之前，就变回了人形。
沈挚看了看白衣飘飘的真龙，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尊，这里是？”
殷灵均淡淡道，“我以前住的地方。”
沈挚笑道，“哦，原来是仙尊的家啊。”
“家？”殷灵均看看他，“你们称住的地方叫家吗？”顿了顿，他又道，“那你的家在哪儿？”
沈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下才垂眸一笑，道，“我的家早就没有了。”
殷灵均方才只是随口一说，闻言也并不多问，雪白的斗篷在葳蕤的草木里扫过，又被他极其珍重地拂去灰尘。沈挚来到这个半点不熟悉的地方后基本就是个盲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但他看着殷灵均走得不急不缓的背影，忽然想道，纵然是真龙，在茫然不知去往何方的时候，也是会第一个想到要回家。
他快步跟上殷灵均，道，“仙尊不是失忆了吗，还记得自己住在哪里吗？”
“嗯。”殷灵均的语气平静却肯定。他带着沈挚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后，终于停在了一个隐蔽于茂林深处的洞口。这洞口并不大，沈挚估摸着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而且站在洞外，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光景。他本以为龙穴是多么奢华的存在，如今却与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沈挚看了一会儿那洞，刚要开口，却听殷灵均忽然冷声道，“不对。”
“怎么了，”沈挚下意识按住剑柄，想了想又收回手道，“师尊记错方向了？”
“不是。”殷灵均的神色里满是戒备道，“有外人。”
沈挚摸着下巴道，“这洞……师尊的家这样偏，也有外人闯入？估计是误闯吧。”要不然图什么？
闻言，殷灵均却微微摇头道， “里面有结界，不可能误闯。”
沈挚挑了下眉毛，“那……进去看看？”
殷灵均点了头，于是两人并肩走了进去。然而没进去多久，沈挚便有些后悔了，洞外绿叶翠嫩，一片好光景，洞内却阴森寒冷，宛如步入数九寒冬。他们走了没多远，便要进一个水潭，这里似乎许久没人打理了，水潭中尽是漂浮的水草。
沈挚原先什么脏没受过，但自从到了四景门，耳濡目染皆是雪月风花，此刻脚踩淤泥时竟还有些不适应。但好在这水潭并不大，走了不一会儿，他们便上了岸。
一上岸，沈挚便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险些被刺瞎。
哪里来的这么多箱金银珠宝？！
殷灵均却好似习以为常，缓缓走过去道，“你喜欢什么，可以拿。”
沈挚:“……”他冷静了一阵子，皱眉道，“师尊你……这些……是你的？”
“当然是。”殷灵均似乎很不满意他的质疑，“都是我存着的。”
“……”殷灵均到底是为什么放着这么多金银珠宝不要跑到四景门当苦力啊？！
他一时间被自己师尊雄厚的财力震惊到了，还没想好是不是该拿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是谁？！”
许是年少时经常做贼心虚，沈挚一听这话，就下意识便想拉着殷灵均先躲起来再说。
然而他拉了半晌，殷灵均的身体却纹丝不动，沈挚以为他没听到，于是急急忙忙道，“师尊！有人来了！”
殷灵均目光冷然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道，“这是我的洞。”
“……”
沈挚放开他的衣袖，讪讪“哦”了一声。
这洞中似乎不止一条路，那些人便是从另一条路过来的，殷灵均记得，自己这洞里之前从没有这条小路。
龙爱水，爱金银，却不爱给自己找麻烦。
他目光微冷，看着那些提着剑围过来的人。
沈挚也盯着那些人看，然后他便发现，这些人还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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