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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程的弟子都知道, 玄鳞仙尊的关门弟子沈挚在前几天主动揽下了一个师弟的活, 替他去墨州的一个偏僻镇子里除祟。
熟悉他的人在看到他握着那生了重病的师弟的手, 极为认真严肃地保证自己肯定会完成任务时，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生病的师弟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时, 都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小幺儿更是天真地问，“沈师兄，你是被人夺舍了吗？”
彼时沈挚的手上正好攥着那卷轴, 于是看也不看, 直接把硬邦邦的卷轴拍在了小师弟的头上，疼得小幺儿泪眼汪汪。沈挚正要斥他这动不动就哭的行径, 忽然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道，“别总欺负师弟。”
“仙尊！”小幺儿一个激灵从石凳上填了下来，站得笔直, 沈挚瞥了他一眼, 难以想象这是平日里会在剑术理论课上困得东倒西歪的小兔崽子。小幺儿很少见到这位玄鳞仙尊, 多是听传言里说他如何如何冷漠, 因此怕是真的怕。
“嗯。”殷灵均负手而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定在他圆乎乎的脸上, 他知道沈挚经常和这个小师弟在一块儿，两人虽然年岁差得多, 但意外的很聊得来。如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师弟, 发觉他眼睛格外大, 而且很明亮清澈, 同沈挚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他不开口，小幺儿也背着手，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互相搓，搓得掌心全是汗。
“吃吗？”殷灵均从给沈挚准备的甜点袋里取出一块糕点，微微俯身递给了小幺儿。
小幺儿战战兢兢地接过，磕磕巴巴地道谢。沈挚看着看着，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道，“功课写完了吗你，还不快回去写？”
小幺儿点点头，忙不迭跑了。
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了，沈挚才笑魇如花，道，“仙尊怎么找来了？”
“听说你接了新任务。”殷灵均将甜点袋放在石桌上，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墨州云水镇，对吗？”
沈挚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师尊……知道的可真快。”
殷灵均不置可否，坐在了他身旁。沈挚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后便等着他问话，谁知卷轴都看了大半，殷灵均依旧一句话也不同他说，只是默默坐着。最终沉不住气的还是他。
“师尊，我……”
“一路小心。”
两人同时出声后都是一怔，殷灵均愣了愣，才道，“你想说什么？”
沈挚摇摇头道，“没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最受不了的就是殷灵均的沉默，每次殷灵均一这样默不作声，他就忍不住想坦白。然而冷静下来后便想到了江绮，只能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憋在心里。
顿了顿，他又道，“师尊，你……你的龙元有没有好些？道侣契印有用吗？”
殷灵均道，“嗯，有用。这次要不要我……”他前面说“有用”时还说得不急不缓，往后面说时语气突然急躁起来，仿佛是踌躇了许久才敢说出口，然而沈挚还是很快打断了，“不用！”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自己拒绝得太快，于是匆匆解释道，“我……这是我个人的任务，师尊若是帮我未免会落人话柄。”
殷灵均想了想，道，“我可以只跟着，不出手。”
“那也不行！”沈挚忙道，“只要师尊你在我旁边，那些人才不会管你出不出手。”
“好。”殷灵均沉默一阵，还是妥协了，“我不去。”
沈挚连忙“嗯”了一声，却又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想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师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不对，既然被他拒绝了，那肯定开心不起来……但至少，不要太不高兴吧。
殷灵均抿了口茶，道，“何时出发？”
“明早。”沈挚见他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心里顿时有些欣慰，道，“东西都备好了，师尊不必太挂怀。”
“嗯，”殷灵均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今晚，你要来主阁吗？”
沈挚一愣。
那一晚以后，他每夜还是照例回自己房间，毕竟睡习惯了。几天下来，殷灵均也从来没有主动向他提过睡哪里的问题，蓦然这么一问，倒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殷灵均又轻声道，“因为龙元，还需你帮忙。”他说着说着，又不由红了耳根。
尽管两人那日并未做到最后一步，但双修也并非要求必须要做到那一步，便是平日里亲亲蹭蹭，也可以补足龙元的灵气。
沈挚听了，瞬间明白了仙尊的意思，毕竟他马上要去完成任务，殷灵均可能是担心上次补的灵气不够支撑这几天的。
有了正当的理由，他便放下了心中所有犹疑，同样正经八百地道，“那今夜，便叨扰师尊了。只是抱一下亲一下的话，应该可以。”
“嗯。”
沈挚沉默一阵，又有些担忧道，“师尊……这次，真的不干别的吧？”他明日还要赶远路，真的经不起折腾。
“嗯。”殷灵均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收紧了，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沈挚这样面不改色地问这种话的。
沈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同殷灵均像做买卖一样商量好了后，当天亥时便极为自然地躺上了主阁的床。见殷灵均有些犹豫，他还颇为主动地将人拉了上来，然后给了仙尊一个热情的拥抱。
殷灵均:“……”
沈挚挑眉道，“师尊，不够吗？”
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打了个哈欠，又一把揽过殷灵均被晚风吹得冰冰凉凉的身子，将被子分了仙尊一半后，才轻轻柔柔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殷灵均微垂眼睫，看着他吻过自己后，慢慢往后挪着身子，没挪多远，呼吸就逐渐变缓。少年的脸依旧近在咫尺，抬手便可触碰。
“沈挚。”殷灵均声音很轻地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反应。
“沈挚，沈挚……沈挚……”他一遍遍地叫着枕边人的名字，尽管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末了，他叹出一口气。
没有人类那么多贪恋的真龙总是很容易满足，因此极少叹气。可此时他一边抱着自己的小道侣，一边想着小道侣真正喜欢的是水一程的女弟子，便不由自主想叹气。
那个女弟子叫江锦，长得貌美，还是月明长老的得意门生，同沈挚也算相配，若不是自己威逼利诱……
“唉。”
他要是生在话本里，就是棒打鸳鸯的活例子，是要被看客骂个千百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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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挚站在四景门的山门外，眯着眼睛有点搞不清状况。
为什么师尊没来给他送行，江锦却来了？她来干什么，还嫌他上次被罚得不够吗？！
江锦也同样疑惑地看着他。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玄鳞仙尊点名道姓让她去送送沈挚。要知道，月明长老得知消息的时候，整张脸都青了。
等等……难道是沈挚让仙尊这么干的？他那么舍不得自己？
那干嘛摆出这么一副臭脸，给谁看？
沈挚在山一程交到的那些酒肉朋友本是要给他送行的，此刻见江锦站在这儿，一时间眼睛都直了，连事先准备好的话也忘了。只有小幺儿乖乖巧巧地对着江锦叫了声“师姐”后，便转过身仰头望着沈挚道，“师兄小心！早点回来！”
沈挚揉揉他的头发，却没立即转身，他的目光静静投在远方，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山一程的一个弟子见了，调侃道，“沈兄怎么一副舍不得走的样子，还在等谁啊？”
当着江锦的面，他们不好直接把“在等哪位美人”这种话说出口，只能委婉点开玩笑。江锦却还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皱着眉对沈挚道，“时候不早了，墨州又那么远，你还是快点出发吧。”
沈挚被这话提醒了，点头道，“我是该走了。”
昨晚还亲亲抱抱，今早便连送行也不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心头还是梗着根刺，不大舒服。
墨州的确路程不近，他又不可能一直御剑，那样太耗灵力了，因此紧赶慢赶，两天之后才到了云水镇。好在镇子不大，找到委托人倒是比较容易。
他接这个任务，虽是为了找江绮，却也要先把卷轴里的邪祟除去，才能安心找人。这个想法是下意识生成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景门的理念，已经浸入了他的身体里。
敲开委托人的家门后，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她把木门半推开，透过门缝极为小心地看了沈挚一眼。
沈挚一边看他，一边对着卷轴看了看，道，“您就是孙婆婆？”
孙婆婆声音很小地道，“是。你是……”
沈挚对着她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道，“在下是四景门雪一更弟子沈挚，前来除祟的。”
孙婆婆颤抖着手将门推开了些， “你……你是四景门的？”
“正是。”沈挚微笑道。谁知下一刻孙婆婆便猛然推开了木门，向他招手道，“快进来，快进来，别被她发现了！”
沈挚见怪不怪，什么也不问就依言走了进去。等她匆匆插好门闩后，才转身道，“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是谁？”
孙婆婆浑身一抖，缓步走过来，抓着他的手腕，语气阴森森地道，“她是我儿媳……不，她不是我儿媳……
“她是鬼！是鬼！你一定要抓住她！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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