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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挚吃饱后就御剑回了禹州。
他之前就打探过地形, 因此一落地, 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禹州一处高耸入云的山上，寒凉的风吹着他受了伤的脸, 将那满是狰狞血痕的半张脸吹得又加了几分疼痛。沈挚下意识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以防伤口恶化。
他告别那好心的一家人时, 那位满面风霜的老婆婆还问他需不需要戴个斗笠, 他们可以给他一个。
他却摇了摇头, 毕竟如今的情景虽然非他所愿,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皮囊这种东西，恐怕没有人会不在意。可既然失去了，他也不想过多挂怀。
他在这山上放了黑蛟给他的信号弹。
灿烂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沈挚在这烟火燃起后，便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着。他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是不想，还是因为脸上的伤不能有表情。片刻后, 他才等来了一道黑影，沈挚看着他皱了皱眉，似乎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黑蛟则依然是那副很冷淡不已的模样，但是看到他的面容的那一刻，那双眸子里还是有一瞬间闪过了惊诧之色。须臾，他才开口问道, “拿到龙元了？”
“嗯。”沈挚将蚨须的内丹拿给他看, 神情自若。
黑蛟却没立即接过来, 而是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一瞬, 继续道, “你的脸怎么了？”
沈挚似乎想笑，但刚刚勾起嘴角就疼的龇牙咧嘴，因此他强行忍着，冷然道，“自然是拿龙元的代价。”
黑蛟问，“是被殷灵均伤的？”
沈挚不置可否。
黑蛟微微皱眉，似是不信，道，“他会下这样的狠手？”
“人在命脉可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都会做出平常所不能之事，仙尊纵然是仙尊，我这样背叛他，他有可能不生气吗？”沈挚道，“这伤我是修养了一天一夜才是现在这样，之前还要更加可怖。”
黑蛟闻言倒是觉得可惜，伸手取过他手中“龙元”，道，“你那皮囊虽不是上佳，但也勉强能入眼，如今却成了什么？我靡下从未有样貌不端之人，你若之后跟了我，我必要给你重新做个皮囊。”
“是吗。”沈挚浑不在意，眯了眯眼，见他对那“龙元”看也不看，便忍不住问道，“你也真信我。不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我又认不出。”
“……啊？”沈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蛟，知道龙元长什么样干什么。”黑蛟回答得理直气壮，顿了顿，他阴涔涔地一笑，道，“不过我这边倒是有个人能辨认龙元真假，正好，我也将他带来了。”
说完，他的语气又变得冷淡无比，“出来吧。”
话音刚落，沈挚便见一个人从黑蛟身后的树后面走了出来，他方才应当一直等在那里。这人腰间别剑，手中执着一把绘着水墨画的竹扇，看起来文不文，武不武，突兀得很。由于他出来时便是躬着身，低着头，沈挚直到他走到了面前，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明眸皓齿，五官端正，一副书生相，照理说这种长相实在讨喜，但由于此人过于眼熟，沈挚想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这不就是那个江长舒！？
他什么时候成了黑蛟这边的人？
惊讶之余，沈挚立即想到，他会认出我？
事实证明，江长舒的记性并不差，甚至很好，尽管沈挚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当初同殷灵均一起的人，因此他脱口而出道，“是你！”
在龙穴那会儿，他还并不知道救了自己仇人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玄鳞仙尊，知道之后，只觉讽刺，这仙尊如此心软，却偏偏同他作对。
然而，江长舒还是没想到殷灵均的徒弟竟然也是黑蛟的人。
他笑的不大自然，却还是如初见般有礼有节地拱手道，“没想到，小兄弟也是……”
沈挚没回礼，只不咸不淡地道，“好久不见啊，江兄。”
“怎么？”黑蛟挑了下眉毛，“你们认识吗？”
江长舒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黑蛟没心情深究他们的过往。他也颇为不喜欢江长舒总是笑里藏刀的模样，但这人在某些方面的才能足以盖过他这一点不足。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将那内丹递给江长舒，道，“你看看，这是龙元吗？”
沈挚万万没想到，黑蛟请来辨别龙元的人竟然是江长舒！
可是……为什么是他？
他在江长舒低下头去仔细看那内丹之前，语气疑惑地问道，“江兄见过龙元？”
江长舒抬眼道，“有幸见过一次。”他似乎不欲多说，只说了这一句，便又低下头去了。
“在哪儿见过？”沈挚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继续认真地问道。
黑蛟看了他一眼，以为他纯粹好奇心作祟，便在一旁冷笑道，“长舒曾为报仇设计破坏龙穴，让那些利用龙石修炼的散修遭到反噬。而殷灵均是仙，仙不可用任何方式直接或间接伤害凡人，因此龙石给那些凡人造成的伤害，会千倍万倍反噬到他身上。而那天，他为了救那些凡人，或者说，为了救自己，将龙元祭出体外，补了龙穴。长舒也因此看到了龙元。”
“虽未仔细看，但我记忆力向来很好。”江长舒抬起头，微笑道，“龙元上的纹路很特别，我应当不会记错。”
沈挚听完后，手心的温度渐渐冷却，他的眸子里也像覆了一层冰，静静地看向这一人一蛟，没有再说什么。
黑蛟见江长舒抬起了头，便道，“如何？”他抱着手臂，黑色的衣摆随风扬起，整个人都看起来格外肃杀。
江长舒小心翼翼地将那“龙元”归还了他，轻轻扇了几下扇子，想扇去额角的汗，睁大了眼睛很是诧异地道，“是真的龙元。”
黑蛟道，“真的？你确定？”
江长舒颔首道，“千真万确！”
黑蛟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但也只是从冷淡变得不再那么冷淡而已。他的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那珠子，须臾，将它收回了袖子里，对沈挚道，“你就待在这里，不许下山，过几天我会再来找你。”然后他就转身对江长舒道，“走。”
沈挚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于山雾之中，心中忽然惴惴不安起来。他下意识想，黑蛟会不会也不信江长舒的话，再找其他人辨别？可纵然担心这个也没用，黑蛟竟然还给这山头下了屏障，让他根本迈不出去一步。
沈挚低声骂了几句后，便只能待在这山上，听天由命地等着。
到了第七日黄昏，他正烤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准备当个晚饭时，黑蛟却再次出现了，他的眉目相较于昨日的阴冷，难得缓和了不少，即便是沈挚，也能轻易看出他今日心情不错。
沈挚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烤自己的兔子肉。
神奇的是，黑蛟竟丝毫没在意他的无礼，只是自说自话地道，“随我去四景门吧。”
“四景门？”沈挚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黑蛟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责怪他的不上道，“龙元都到手了，我怎么可能让殷灵均活着？”
沈挚静默一瞬，冷然道，“你之前……”
“对，我改主意了。”黑蛟的眸光沉了下来，“我要杀殷灵均。”
沈挚沉默一阵，倚靠着树，懒散道，“那你自己去便是了，带我做什么？”
黑蛟负手扬眉，冷冷道，“经此一事，你还能在四景门待下去吗。不过，我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收你做个下属，让你从今往后吃穿不愁。还不感恩戴德？”
他的语气颇为趾高气昂，沈挚默默听完，双手一直紧紧地攥着那根烤着死兔子的树枝，末了，才缓缓松开，勾了勾嘴角道，“好，我同你去。”
他话音刚落，黑蛟便幻化了原身，一身黑鳞，长尾轻甩，威风凛凛地将沈挚提在爪子上，穿过了一片云层，沈挚手上刚刚烤好的兔子被主人丢在了山头，他只来得及道，“我……”话没说完，黑蛟已将他带到了山脚下。
沈挚被他粗暴地扔在地上时，还惦记着那肥美的兔子，勉勉强强稳住了脚步，脸色却因为飞得过快而苍白不已，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他用多情剑撑着身体，见黑蛟已走远了，犹豫了一下，才快步追过去。但他只走了几步，便觉得不对，禹州城今日，有些过于安静了。
往日里，黄昏时分也有许多小摊小贩在热情叫卖，今日，却是一点人声也听不到了。他从七天前的晚上到今天傍晚都待在山上，因此山下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清楚。
沈挚凝神看了一会儿，猛然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蛟竟也愿意回答他，负着手悠悠道，“昨夜，百魔围城，屠杀了约摸数十人，百姓们怕死，自然不敢出来。你仔细看，地上的血还没干呢。”
沈挚半信半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四景门会不管？”
“四景门嘛。”黑蛟的语气意味深长，他转眸看了一眼沈挚，“李淮风当然想管，可他也不敢管啊。你知道那些魔都是谁吗？”
“什么？”沈挚被地上走个几步就能踩到的血印吸走了大部分心神，闻言甚至愣了一下才回应。
黑蛟难得大笑起来，笑声里尽是讽刺，“他们曾经可都是各大仙门世家的弟子。哈哈哈哈哈，虽然修为并不高深，可每一个的出身都非富即贵，得罪了他们，就相当于得罪了那些仙门贵族，他李淮风再德高望重，也只有一个安于一隅的四景门，他敢把这些魔怎么样吗？”
沈挚凝眉望着他，将多情剑轻轻提着，静静道，“是你做的。”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黑蛟也没有否认，而是继续道，“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
沈挚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却还是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李淮风已经带着那些世家弟子化的魔下山去找仙督了。”
“其他那三个长老根本不成气候。”
黑蛟说完顿了顿，微微一笑，扬起袖子扔给了他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你现在这模样实在丢我的面子，这是半张人/皮/面/具，你自己戴好。”
沈挚下意识接住这面具，看着四景门的方向，须臾，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眸光里透着狡黠和虚伪至极的天真，活像只刚刚逃脱了猎人陷阱的狐狸，“既然你准备得这样周全了。那我便带你去见——”
“我曾经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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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基本都是回忆啦，因为会牵扯到现世纠葛，所以想讲完整一点，回忆结束会切入第三卷~大家久等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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