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较量无声

    

    「西元2944年5月11日4:35pm」

    「诺尔曼地区·冈城」

    「莱茵帝国军队城防司令部·圣洛马大教堂（地下指挥所）」

    「莫尔索斯共和国」

    莱茵陆军少将斯洛.冯.哈克斯左手举着一盘蜡烛，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长桌上的地图，在他身边还有十余名军人，那是各作战部队直属指挥官以及军部参谋，此刻冈城的莱茵军高级军官都齐聚与此召开作战会议。

    人们的手里都举着一副铁托盘，在托盘之上的方块白蜡闪耀着温暖的黄色烛光，照亮了这间狭长的地下指挥所。

    因为联军轰炸机编队的高强度轰炸，整座城市的电路已经被彻底炸坏了，工兵还在紧急修理无法使用的手摇发电机。

    一夜之间指挥所的照明系统全都回到了中世纪，充当莱茵军总司令部的教堂地下室摆满了蜡烛和油灯，黑乎乎的地下指挥所里在微微亮起的烛影映射之下，颇有一种神秘的幽森氛围。

    尽管要面临的作战环境极度艰苦，但是这些莱茵军指挥官却没有一丝气馁的神态，几名军官微微倾腰对着桌上的巨幅作战地图陷入了沉思，一些作战参谋根据发来的电报不停地更换作战地图上的小旗帜，以此更新战局的动态。

    在这昏暗狭促的地下指挥所里面，一名佩戴中校军衔的年轻军官正耷拉着头坐在角落的座椅上。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凑在哈克斯少将的身边讨论战局，而是把后脑勺贴在墙壁陷入了小憩之中。

    一直伏在木桌的哈克斯终于站直了身子，他轻轻放开了手里的放大镜，对着眼前的几名军官拍了拍手，开声示意道：

    “还有谁想提出防御部署方案吗？我们现在的兵力简直就是捉襟见肘，根本没法满足各区域的防御部署，作战机场全部瘫痪，预备队也在空袭之下陷入了一片混乱，什么支援都没有！”

    哈克斯说罢此言，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数名指挥官，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哈克斯实在是对眼前的糟糕局面束手无策了，协约联军这几个月来一直在玩欺骗游戏，他们把海军舰艇大量调往加勒港口的附近海域，甚至在加勒一带的偏隅海滩搞过几次试探登陆。

    协约联军在加勒海湾附近导演了数场声势浩大的虚假攻势，直接导致洛克菲尔德皇帝要求莱茵帝国总司令部将所有重兵布防于加勒港口一带的海滩，优先集中兵力布防加勒海湾。

    而诺尔曼地区的岸防工事建设进度全部搁浅且不说，从战斗机到坦克全都被调往加勒了，包括几个精锐的帝国装甲师也在前段时间被调去加勒当预备队了。

    等到协约联军突然在诺尔曼登陆的时候，整个莱茵军方全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协约联盟军队简直就是戏精，敌人真正的登陆地点居然选在了风平浪静的诺尔曼一带，几名西线将领因为布防不力被撤职处理。

    然而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他们都是洛克菲尔德的替罪羊，虽然皇帝陛下没有直接下令调遣军队，但是他的指示就是绝对的命令。

    协约联军在稳住滩头阵地之后，立刻调遣装甲部队往东边的港口城市冈城继续进发。

    直到目前为止，大半个冈城已经被协约联军给包围了。

    莱茵海军还在冈城北岸的塞内湾和协约海军进行激战，空军战斗机全拿去为海军舰队护航了，前线交通线则在协约空军的轰炸之下彻底崩溃。

    对于他们这些陆军三等人来说，无论是火炮支援还是空军支援都无法为之提供，所有的资源都拿去优先支援帝国近海舰队，以至于冈城的制空权被协约联军牢牢地掌控在手里。

    哈克斯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沃尔特.克里斯！”

    那名歪着头倒在墙角酣睡的年轻军官“腾”地一声从板凳上弹了起来，在迷迷糊糊中敬了一记军礼，嗓音沙哑地喊道：

    “是！将军阁下！马上出击！”

    “哈哈哈哈哈哈！”

    室内的军人们全都被克里斯这副表现给逗乐了，他的这副窘态引得众人全都哄笑了起来，地下指挥所里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哈克斯不满地训斥道：

    “你是不是又跑到角落里睡觉了？赶紧过来！”

    在烛光的微映之下，一张棕发碧眼的年轻面孔从黑暗里浮现了出来，那舒展开来的微卷长发刚好盖住了他的额头，这名军官对着哈克斯敬了一记标准的军礼。

    他那深蓝色的空军制服上佩戴着两枚空军装甲勇气勋章和金质优异指挥勋章，领章上的蛇形标志证明此君来自莱茵空军唯一一支装甲部队——黑森林禁卫装甲师。

    这名叫作沃尔特.克里斯的这名军官不过才30岁，就已经在莱茵王牌部队升到了中校军衔。

    然而其精神面貌和他肩上顶的那三颗银色菱形章完全不匹配，因为在那张外形俊朗的脸庞上，一双睡眼惺忪的双眸正努力地向上撑起。

    一些贵族出身的高级军官微微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因为这名眼神黯淡无光的年轻军官实在是令他们感到不快，并非是他的神情让贵族军官们感觉到此举有失礼仪，而是因为对其深深的嫉妒让自己产生了憎恶之心。

    因为在这些贵族军官看来，不管是他在这个年龄的晋升速度，还是那两枚代表帝国至高荣誉的军功勋章，都不应该是这种平民阶层出身的泥腿子所应得的，自己才应该是得到皇室恩宠的天之骄子。

    在场的大多数贵族军官都对克里斯不屑一顾，然而最高指挥官哈克斯少将并没有轻视这名年轻军官的军事才能。

    他听闻克里斯是在市侩商贩的环境里长大的，因其一贫如洗的家庭条件，而不得不就读于公费培养的帝国装甲兵学院。

    当时的装甲兵学院院长，同时也是现在的帝国装甲兵总监亚当对他极度器重。

    这名年轻军官后来几乎参加了帝国所有的重要战役，并且凭借出色的指挥作战赢取了不少局部战事的胜利，被很多帝国将领当作救火队长在东线战场四处调用。

    善于析微察异的哈克斯也能发现，这名年轻军官看似慵懒的眸子里，却总在不经意间闪烁出睿智的光芒。

    帝国陆军第706装甲团团长埃利.冯.特纳中校瞅了一眼克里斯，他抬起头对着哈克斯说道：

    “将军阁下，属下有一个作战部署方案。”

    哈克斯点点头道：

    “说说看。”

    特纳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在这种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我们应当将所有的兵力从城市外廊直接撤进城市内部，然后炸掉所有城市外廊的桥梁，通过和协约联军直接展开巷战来拖住他们，进而耗干他们的血。”

    就在这时，克里斯突然打了一道长长的哈欠，然后腾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着特纳点了点头表示让他继续讲下去。

    克里斯这副旁若无人的表现直接激怒了特纳，特纳咬了咬下唇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然后冷笑着说道：

    “克里斯阁下，您觉得我的方案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以直接说，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些平民阶层出身的人都没有什么教养，但是你也不用做出如此失礼之举吧？”

    克里斯先是一愣，然后摆了摆双手答道：

    “啊没有没有，实在抱歉，在下的确没有系统学习过贵族礼仪。”

    说罢此言，克里斯睁大眼睛继续补充道：

    “哦对了，我的确是觉得你的方案有问题，虽然这和我打哈欠没关系。”

    特纳气得嘴都歪了，他正欲发声痛骂克里斯，哈克斯却在此时用两指敲了敲桌子，挑眉问道：

    “克里斯，难不成你有更好的方案？讲讲吧。”

    克里斯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想提出一些在东线得出的战术思想：第一，我军的工兵部队要尽快在几个制高点建筑之间挖出对应的地下通道，敌人必然会围绕城市的几个制高点建筑进行争夺，我军可以通过这些地下通道投送兵力相互支援，这就是敌进我进。”

    “第二，城市外廊的几个主要街道，我们可以在街道的前侧和后侧统一埋设大量的炸药点，在敌人进攻的时候炸掉前侧的建筑物，打断敌人的进攻节奏，趁此伏击敌人的装甲目标。在我军撤退的时候，炸掉后侧的建筑物予以掩护，这就是敌进我扰。”

    “第三，集中城里所有的火炮力量，提前准备好广场、市场、地标建筑物的火炮射击诸元，敌军进城之后必然会在这些地点重新集结，令炮兵部队对其进行间断炮击，这就是敌疲我打。”

    “令步兵以连为单位，通过外廊的主要街道两侧建筑对其进行隐蔽性的阻击，让坦克在相对比较宽阔的城市内部进行伏击作战，同时作为救火队随时负责支援主街道的友军单位。”

    “我建议把兵力集中在冈城外廊的主干道，这群协约联军根本没有城市攻坚战的经验，他们肯定不会利用小道进行渗透作战，只会盯着主干道进行强行突破，我们可以先在前哨予以坚决抵抗，放他们深入主街道的中心地带再予以暴击。”

    克里斯挠了挠后脑勺，对着特纳说道：

    “特纳阁下，我记得您还是第一次参与实战吧？很抱歉啊，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帝国军官，五年前就出征东线战场了，从冰雪纷飞的圣维尔堡，再到短兵相接血流成河的察尔津，在前线倒下的都是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

    克里斯慢慢沉下了脸，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继续嘲讽道：

    “这次让诸位高贵的骑士被迫卷入到前线的战事之中，真的是非常抱歉呢，而且我听说威斯迈宰相刚刚成立了帝国内务官厅，以后一切军事行动和人员分配都要通过内务官厅调度，恐怕我们在战场上相见的机会要多起来了呢。”

    特纳听了克里斯这番话，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就涌上了自己的脸，心头那把无名火再也无法按捺住了。

    特纳一把扯开上衣的领章，然后从腰间取出手枪怒吼道：

    “哈克斯阁下，请您当我的见证人，我要和这个卑微之徒决斗！”

    那些平民出身的帝国军官都在心里暗爽了一把，克里斯这次算是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通过一番暗讽打压了这些贵族军官的嚣张气焰。

    而贵族军官们则用阴沉的眼神盯着克里斯，一时间室内陷入了微妙的窒息氛围，几名平民出身的军官慢慢靠在了克里斯的身边。

    这番言论看起来只是在陈述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实，实际上却是在嘲讽了骑士军官团外强中干的平庸表现。

    哈克斯猛地一拍桌子，高声怒吼道：

    “够了！你以为自己是披着铁甲的圣殿骑士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搞那种老古董的幼稚决斗！”

    训斥完特纳的哈克斯扭过了头，对着克里斯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你也一样，请注意你的言辞举止，骑士军官团为帝国开疆辟土立下了汗马功劳，所有帝国军人都在东线付出了牺牲和鲜血。大敌当前，各位同仁应当团结一致，共同抵御外敌！”

    两边各自打完一巴掌以后，哈克斯拿起红铅笔敲了敲桌面上的地图，对着众人用不置可否的语气说道：

    “克里斯的这套作战方案我觉得可以执行，我军的防御梯队可以在这种战术体系里面拥有高度的灵活性，我们就这套作战方案展开具体部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