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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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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正殿,庆文帝拖着副还没好透的病体半靠在圈椅里,正对面坐了位蓝衣道长,两人低语交谈。

    宽松的道袍,披散的头发以及庆文帝手边触手可及的钟磬,使他更显憔悴。

    近些年他越发虔诚起来。

    铜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顺着廊柱不断向上攀升,四处弥散,充斥着昂贵的蕙香。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不自生,故能长生。”蓝衣道长半眯着眼睛毫无惧意道:“万岁想要的尽在其中。”

    庆文帝闭眼长叹:“道长所言又何尝不是,天地之所以能长久,是因为万物不以其生。”

    “可朕不一样,大铭上上下下离不开朕。”

    蓝衣道长笑而不语,天地能长存与世是因为天地于万物无私,庆文帝有私心,注定不能善终。

    庆文帝背手踱步至案前,他拧眉沉思,片刻后挥毫而就。

    一张写有‘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不自生,故能长生。’的笺子被他随手丢给当值伺候的曹醇。

    “拿给龚绥他们。”

    言罢庆文帝仰头急步,一振袖子唤了小太监们将乾清宫里的蜡烛全部点亮,他似癫狂般跳入光明。

    穿过重重纱幔,庆文帝缓缓跪于神坛之下,单手拈起法指,嘴里念念有词。

    蓝衣道人紧跟着跪在拜垫之后,两道晦涩难懂的诵经同时在乾清宫的大殿中响起。

    见状,曹醇悄无声息的退出乾清宫,他唤来左右,细声吩咐若是有什么情况立马着人来报。

    吩咐完,曹醇拿着那张笺子疾步行至内阁值房。

    内阁值房灯火通明,日间当值的几个阁员都在,除了龚绥,几乎无人缺席。

    南边洪涝救灾一刻等不得,这些阁员从早至晚马不停蹄的处理南边救灾事宜。

    庆文帝可以撒手不管,他们可不能不作为。

    “曹督主?”户部侍郎李滦表情惊讶。

    这个点曹醇只身前来,一定是有大的变故。

    曹醇右手握笺,表情算不得轻松,他清了嗓子示意内阁众人注意:“传万岁口谕。”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起身。

    “几位大人不必拘谨,万岁只是让咱家传句话。”曹醇将笺子向前一推道:“这笺子你们看看就知道。”

    内阁众人面面相觑,视线几经辗转最终落在次辅殷知曾的身上。

    殷知曾面色凝重的打开笺子,上面龙飞凤舞的画着两行大字‘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不自生,故能长生。’

    他将这张笺子传与内阁众人一观。

    “这句出自《道德经》。”卫贤揣测道:“万岁的意思难道是告诫我们遇事要谦退?”

    殷知曾摇头,庆文帝的意思显然不在于此。

    “曹公公有何见解?”急性子李滦立马扭头去问曹醇。

    曹醇摇头,他面上带笑道:“万岁的意思咱家不懂,咱家只是个传话人。”

    “良文,你通道藏,这句下面是什么。”这时殷知增开口了。

    卫贤毫不犹豫的缓缓背道:“是以圣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圣人谦逊,才能在众人中领先,置身渡外,才能保全自身.”殷知曾轻叹一声:“万岁这是在告诉我们...他要当这个圣人...”

    他要置之度外。

    “这......”

    内阁众人都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又混迹官场十数年的老人,听话揣度圣意的本事一等一的高。

    “万岁的意思是...”孙丘民像是悟到了什么,表情诧异近乎扭曲。

    “就是你想的。”工部尚书张衡江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他长出一口气:“万岁要当圣人,我们就要做牛羊。”

    说完张衡江讽刺道:“百姓都做了刍狗,你我做牛羊,不外乎早晚。”

    数个昼夜制定赈灾计划,内阁殚精竭力,此时近乎崩溃。

    庆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南边赈灾一事他不会管,他要当‘圣人’,他要将自己置之度外。

    “我们做牛做马,还要战战兢兢...”李滦一摔奏折,悲愤长叹。

    又要糊住国库又要粉饰太平,他们容易吗?

    他们不容易!

    天下若是饿死人,骂的可是他们!

    殷知曾叫住曹醇:“曹公公,如今事已至此,内阁逃不了、司礼监同样也逃不了。”

    曹醇脚下微顿,转头望向殷知曾,烛光描绘他的轮廓,从眉眼一直到唇边,他挑起抹自嘲的笑容:“殷阁老也知事已至此,我们都逃不了,咱家能有什么办法。”

    司礼监,他干爹包括他没有人能逃得了。

    殷知曾长叹:“我老了,死后哪管那么多,曹公公,你还年轻,同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一样。”

    他在打感情牌,曹醇固然厉害,但究其也只是个年轻人,年轻有期盼就有希望,就不会认命。

    “能帮的咱家都会帮。”曹醇苦笑道:“司礼监变天了,咱家说话也没了分量。”

    内阁众人不置可否。

    *

    刘在业死在武试中,他是他杀,但北镇抚司将实情压下,刘在业的家人知晓后三番五次上北镇抚司门前大闹。

    常人在北镇抚司门前连屁都放不出来,但刘家敢,他们背后是太子。

    况且最近风声大变,锦衣卫里也不甚安宁。

    朱三十六一掌拍向桌案,愤怒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原本他是让人先将刘在业的死压下,以此诱出背后狂徒,结果...消息竟不胫而走!

    越传越离谱!简直是胡闹!

    “朱爷,外面传疯了,恐怕...言官明天就要参我们。”朱三十六手下的千户嚅嗫道。

    “参!让他们参!”朱三十六背着手焦急踱步。

    北镇抚司在他手上还没个把月,遇就上这样的事,他心里不舒服。

    言官对接的是庆文帝,最近一段时间庆文帝对厂卫的态度不明,恐怕这事不好办。

    “若是要讨个说法,该怎么办?”朱三十六手下的千户问道。

    “讨说法?”朱三十六冷笑道:“同锦衣卫讨说法?嫌命长。”

    “属下的意思是,如果是太子出头讨说法..…我们该怎么办?”

    朱三十六挑起眉头:“这还用教,谁惹的事谁就自己摆平了!”

    “您的意思是...将曹朗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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