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胡安脑海中还深深印刻着当时看到那具尸体第一眼时，视网膜上出现的那副画面。
那被路面粗糙的骨料一点点磨开的皮肤；那随着汽车移动被带下一路的细小血肉；那随着地形起伏不断转化侧脸，却终究没能从底盘上脱离的尸体。
以及那个在不知多少公里外找到的，早已没了原本形状的下外侧软骨。
所有，当提到那张脸，胡安顿了顿。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些黑红交织的记忆细节。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压下这些让他此时依然会有轻微不适的点滴后，才继续缓缓讲述到：
“后来还是那个糊涂司机，他下车买东西时，看见自己车后面跟着一道长长的血痕。这才察觉有异。蹲下往车底一看，这才发现了老大爷的尸体。
那司机当时被吓个半死，马上联系了卫所。
等我们到了现场，除了一具混着泥灰的血尸，在死者身上再没找出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在我家乡的一个卫所实习。就和你现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我作为负责搜证的实习督卫，初入卫所就遇到这样的情况。在这样一个惨烈的现场，我却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找到。
你可以想象，当时的我是怎样一种状况。”
简仁默默点头。
胡安笑着舒了一口气。像是在感叹当时自己的无知，又像是被回忆中年少时幼稚的过往所逗乐。他轻笑着继续说到：
“结果，当时的卫长见我愁眉苦脸，反倒是乐了。
我正纳闷，他为什么还笑的出来。他却是叫我不用担心，还说很快就可以确认身份。
结果真如卫长所说，第二天清晨，法医中心就传来了复原后的画像与那位老人的身份信息。
我那时可也是干劲十足。一夜没睡，洗了把脸就拿着画像，去了法医中心提供的死者登记地址。
到了地方一问，那家果然有老人一夜未归。等我把画像拿给家属一看，他们立马就认了出来。
后来我在卫所系统里调出了老人的身份资料，把上面的照片和画像一对比。你不知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且不说五官这些大的特征没有一点错漏，就连老人家脸上的皱纹深度也是八九不离十。”
“有这么像？
五官神似我是相信的。可皱纹深度什么的，听起来有些过于神奇了。”
简仁不置可否的说到。
胡安并不急着解释，而是直接打开了卫所的内部网络。手指飞快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眨眼间已调出了一个案件资料。
只见他先将死者照片拖到屏幕一侧，之后又翻到存档的复原画像，这才指着屏幕说到：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可一点都没有夸张。”
简仁仔细盯着屏幕上的两张图像，只觉得这哪是什么复原画像。那简直就是同一个人的两张照片。
见简仁微张着嘴，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胡安很有些小得意。
“我没骗你吧。虽然我之前也知道这项技术，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项技术竟然已经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那次被震撼到以后，我才专门找了许多关于复原画像的资料来研究。
也正是基于这些研究和我的亲生经历，我才会对法医中心提供的那幅复原画像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
这时简仁已自己动手将那位可怜老人的页面关闭，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张鼻子有些奇怪的大脸。
她再次盯着邮件中的画像，若有所思的说到：
“这样说来，这个大鼻头还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无脸男真正的样子？”
再次看了眼那画像上挺有特色的脸，胡安郑重点头。
这时他才注意到法医朋友在画像上方的留言。伸手在屏幕上一滑，那行留言出现在屏幕正中。
见胡安这般操作，简仁知道这是让她一起看。随即把头往前凑了凑，一字一句认真看了起来。
屏幕上的留言很短，不到半分钟，两人便已看完。
简仁收回视线，见胡安转头看向自己，她主动开口说到：
“看来和你之前遇到的那两个案子一样。法医中心估计再难查到无脸男的身份了。
你觉得呢？还有没有希望？”
再次将视线转回屏幕，胡安又看了看那一小段文字，叹了一口气说到：
“说实话，按照他的说法，我也觉得不用抱太大希望了。
以案发地为中心点，结合邮件上提到的已搜查区域来看，现在世界上差不多四份之三的区域都已经被搜索过。
已经搜索了这么大的范围，依然还是没有出结果。只能说，最终能查到的可能性很低。”
似乎是害怕简仁因此失望，胡安顿了一下，又补充到：
“不过也有可能死者是从世界另一端过来工作或者旅游的。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在最终结果出来以前，你也不用灰心。”
简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谁说我灰心了？
之前我已经见识了你之前经手的那两个案子。再加上最近几年无法确认身份的案件越来越多。我早就做好了那边查不出死者身份的心理准备。
你可别小瞧我。”
胡安轻笑一声说到：
“是吗？
之前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定力。
不错不错，心态好是好事。
那你和我说说，既然你早料到，这身份不是这么容易确认的。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应对的方式，或者说有没有想好下一步调查的方向？”
被胡安这样一问，简仁立刻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挺直了后背，自信说到：
“我准备自己再重新搜索一次。”
“你是准备自己查吗？可是要怎么搜索？”
显然胡安对她将要采取的行动，有些怀疑。他并不认为连法医中心与人口登记数据库共同搜索都没有结果的事情，简仁真的可以自己找出答案。
却听简仁继续说到：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利用卫所的内部网络，自己再搜索一遍。
我之前就看过了，我们的系统也与世界联盟身份资料管理库相关联。上面同样也有照片搜索的功能。”
听了她的方案，胡安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