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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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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意料峭,大地刚从冰封中露出些许绿色,万物在平静中,逐渐焕发生机。

    但是江湖从不平静,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像一颗石子,在江湖荡起涟漪。

    这不,在一家酒馆,便有几人谈论此事。

    “听说了吗?钱先生把他的东家——杀手银——给卖了。”

    “知道知道,江湖上都传开了,银占着杀手榜第一的位置,却有一年没出手,据说现在都不会杀人了。”

    “你懂什么,我听说啊,银是因为错杀一个女人,心下愧疚,才不愿再拔剑杀人。”

    “嘿嘿,你们知道的这些不算什么,你可知这杀手银姓甚名谁?”说这话的汉子看到周围投过来疑问的目光,不禁得意地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我可听说了,银本名沙守,你听这名字,不愧是杀手榜第一人,啧啧,多霸气!”

    ……

    这就是江湖,酒馆中的几个汉子虽然武功不入流,但摆起龙门阵,可是谁都不愿落后,若是连江湖上的大事都不知道,谁还有脸说自己是江湖中人?这事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或许算不上大事,但在底层江湖,可是不得了。杀手榜第一人,那可是个大人物诶!对这些底层的江湖人来说,自己没有可吹嘘的事迹,总得找机会显摆一下本人的见多识广吧。

    说起这杀手榜,乃是江湖中好事之人排出的。杀手这种职业自古有之,但要杀出名气来,可不容易,这杀手榜上只排出十人姓名,俱是顶尖杀手,其中排名最靠前的三人,被称为“金牌杀手”。当然不是说除了这十人就没有其他杀手入榜,只不过一般人提起杀手榜,只是说前十人而已。

    三个金牌杀手,第一便是前文提到的银,另两位分别是燕子和无常。有闲人作了打油诗:“无常有常客,燕子轻身过。行不伤天和,银手下当活。”何解?无常杀人最多,只要给钱,他就可以杀人,只认钱不认人,不问是非;燕子轻功高,虽然真正见识过她的轻功的人大都死了,但江湖传言曾经相隔百里的两个人在半个时辰内接连死于燕子之手,于是没人怀疑她的轻功无双;至于银,相比起来,则是杀手中的另类。

    杀手银此人,只杀他愿意杀之人,如果发现要杀的人平时行事并无太多恶迹,他便不会应下来,因此虽然此人在杀手榜占据第一,真正杀过的人却比不上其余几位,只不过这杀手榜排名首先要看武功高低,没有人知道银的武功是否真的高过燕子和无常,但死在银手上的人,武功水准的确高于死在另两人手上之人,是故银理所当然被排在了第一。

    这杀手之间的武功高低,可不像其他人,高明的杀手都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身份,杀人后立即远遁,直到下次杀人才出现。杀手榜上的十人,也都是只有名号,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他们,因为大部分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银也一样,杀人时,戴一张银色面具,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其实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惫懒小子——沙守。

    沙守此人,生得一副好面皮,虽说算不上貌比潘安,但也颇为俊朗,平日里喜欢游荡于青楼、酒肆和赌坊,可谓风流倜傥,却也游手好闲。若不是钱先生说出他的真实身份,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勉强算是有一身二流武功的碌碌无为之人,竟是一流高手杀手银?

    钱先生是银的线人,江湖中耳目灵通点儿的人都知道,只有钱先生才能联系到银,只要银愿意出手,这事就算成了。因此钱先生很吃香,总有人巴结他,只希望银心情好的时候能接自己的单子。因此当银一年没出手的时候,钱先生坐不住了。这位银大爷出手阔绰,自从做了他的线人,钱先生就没缺过钱花,钱先生以前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混混,只不过四年前某一天撞了大运道,沙守准备做杀手,找了他当线人,从此以后钱先生就开始了吃香喝辣的生活。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年没钱挣,钱先生也觉得揭不开锅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银的身份泄露出去,卖了一大笔银子。

    于是江湖这两天又热闹起来,虽然银杀的人都是恶人,但恶人也有亲人朋友和帮派啊,黑道中人这两天对杀死银——或者说沙守——的悬赏总额已经超过万两白银,再加上杀手榜金牌杀手第一人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想踩着他上位。这些人难道不怕死吗?嘿,还真是不怕!钱先生说了,银一年没出手是因为他一年前错杀了心爱的女子,现在拿不起杀人的剑了。

    暴露身份的沙守在江湖上引起了一阵波澜,也许还会掀起巨浪,可是他本人现在并不知道这些。此刻的沙守,静静地坐在一座小山顶上,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徐夫人。

    徐夫人不是什么夫人,它连人都不是。

    战国时期有一位铸剑名家,名叫徐夫人,他以自己的名字为自己铸造的一把匕首命名,并把那把匕首赠给了荆轲,后来才有了“荆轲刺秦”的传说。荆轲死后,秦王命人抓捕徐夫人,但是徐夫人早就带着家人隐入深山。数百年后,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徐家,自称是徐夫人后人,专司铸剑。徐家所铸之剑皆是宝剑,久而久之,“铸剑世家”名号传遍江湖,历经几朝,绵延千年。

    每隔三十年,徐家的铸剑师们会进行一次大比,胜者可以获得“徐夫人”名号,而每个曾获此名号的人都可以给自己的封山之作命名为“徐夫人”。因此,叫“徐夫人”的人无一不是铸剑大师,叫“徐夫人”的剑无一不是神兵利器。

    沙守小时候,跟着一个老人在山上长大。老人是隐世的高人,有一年云游四海,刚从沙漠中出来,看到了路边襁褓中的婴儿,便抱回了家里,并以“沙”做其姓。老人把沙守养大,并收了他做徒弟,不过两人关系倒更像爷孙。老人教沙守读书识字、教他练武,也教他辨识人间百态。沙守十八岁那年,老人驾鹤西去,去世时已有九十岁高龄,也算难得的高寿。这一年,沙守下山,入江湖。

    在江湖上闯荡两年,沙守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实在是小时候耳濡目染,受师父影响,看透了世情,也养成了他玩世不恭的性格。但是这一年,沙守发现自己要做点什么了,因为师父留给他的那点积蓄已经快没了,他不愿去什么镖局、衙门,也不愿去给权贵之人做护院、打手之类,于是便选择了杀手这个来钱快的职业,找了一个混混做自己的线人,也就是后来的钱先生。

    要做杀手,总得有趁手的兵器,总不能拿着小时候师父给自己练武用的破剑去杀人吧,沙守便去徐家取了那柄徐夫人。

    这把徐夫人,出自徐家上上代徐夫人之手。徐家的剑都是宝剑,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但徐夫人不一样。每把徐夫人的去处都可以由其铸造者决定,可以价值千金,也可以白白送人,如果铸造者活着的时候没把这柄剑卖出或送出,那么他死后,这柄无主的徐夫人就归徐家处置。

    沙守拿到剑的时候,这把徐夫人的铸造者已经八十多岁,半截身子入土了。他在二十年前铸造了这把徐夫人,本以为死后留给徐家了。但谁料他的儿子与人结怨,被一黑道高手杀掉,于是老徐夫人便放出话来:谁杀掉他的仇人,这把徐夫人便送给谁。刚好,当时沙守正准备做一个杀手,缺一柄宝剑。

    列位看官也许会问,徐家是江湖世家,难道就没有高手?还需找外人来报仇?徐家当然有高手,但徐家出世之后便有家规:徐家只铸剑,不参与江湖纷争,若有徐家子弟入江湖,惹来恩怨与徐家无关。徐家有高手,但是高手们只会在徐家内部,保卫徐家,一旦走入江湖,再不受徐家庇佑。也正是如此,徐家才得以超然世外,历经千年而不倒。试想以徐家宝剑的魅力,若想称霸武林,会有多少人愿意来卖命?一旦势大,恐怕不仅江湖中的大门大派会联手对付徐家,甚至庙堂之中,也会有人对徐家动手。

    沙守,或者说当时已经戴上面具的银提着老徐夫人仇人的首级进了徐家,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柄“徐夫人”。那天过后,江湖中人都知道有一个新的杀手,叫做“银”。两年后,杀手榜榜首的名字,也变成了“银”,之后两年从未变化。

    沙守轻轻抚摸着徐夫人,一年没饮血,徐夫人好像黯淡了些。宝剑不出鞘,跟一块凡铁有何异?可是一年前她死在自己剑下后,沙守每次拿起剑,都想到她,再也不愿杀人。不是沙守不敢再杀人,他只是不想做杀手了。

    沙守当初选择做杀手,除了赚钱,未尝没有惩恶扬善的想法。说起来好笑,杀手惩恶扬善?但这却是他真实想法,只不过选了一条特殊的道路。

    受精通儒释道的师父影响,沙守虽然比较看透世情,但毕竟还是心存敬畏,头上三尺有神明,佛说因果,道讲承负,沙守都懂。还是杀人太多得到报应了吗?或者说天地不仁,善人恶人皆刍狗,杀了人,便沾了因果。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却死在自己手中,这使沙守不得不暂停了自己的生意。有时候人懂得太多,想得太细,未必是好事,换一个粗鲁的江湖好汉,天天刀头舔血,误杀了亲友,哭两嗓子,继续喝酒吃肉砍人去,管他娘的因果报应,不懂!

    “锵”,剑归鞘,沙守把徐夫人它重新藏了起来。以前每次都是杀人前取出徐夫人,杀人后再找地方藏好,而这一年,每次都是拿出、抚摸、擦拭、放回。

    山下有个小镇,镇上有家小酒肆,酒肆的生意不是很好,零星坐着几个人,店小二靠在门口,摇摇欲睡。

    “小二哥,客人来了,还不招呼?”

    小二一个机灵,抬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公子,好不俊朗,嘴角微翘,笑起来让人看着舒服。看打扮应该是个有钱的主,小二赶紧把客人迎进店里。

    “小二,来坛好酒,拿手的菜端上来!”客人在角落坐下。

    来人正是沙守,走下山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游戏人间的浪子,这会儿喝着酒,琢磨一会儿去哪儿,是去赌坊玩两手还是去青楼听个小曲儿?

    然而,没由他多想,这一年悠闲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杀气这种东西,听起来很玄乎,可是武功只要入了流,都能感受出来。沙守虽然一年未杀人,武功却没落下,瞬间便感觉一股气机锁定了自己。沙守头一偏,一颗铁钉擦耳而过钉在了身后的墙上,抬头看到一个戴斗笠的人手持匕首刺了过来。沙守踢开桌椅,双脚一错,滑到一旁。

    “你是谁?为什么杀我?”沙守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仇家,平时浪荡江湖,哪会结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杀你。”

    “想杀我,等你再练十年也不行,还是别费力气了。小爷今天心情好,不想惹事,就此揭过,滚吧!”

    “不想惹事?”斗笠人面罩下表情怪异,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堂堂‘金牌杀手’银竟然说自己不想惹事!看来江湖传言没错,你现在,就是个懦夫。”

    沙守心中一惊,什么江湖传言?

    斗笠人看他目光闪烁,了然道:“你的老搭档钱先生已经放出话来,‘银’已经拿不起剑了。据说他可是把你的行踪卖了一笔大价钱呢。本来我还不信,但现在我已经信了,消息传出快三天了,你竟然不知道。嘿嘿,杀掉你,能一举成名,即使杀不死你,你也不会杀我,为什么不试试呢?就算我不杀你,也会有很多人马上就能找到你,认命吧!”说完,斗笠人再次扑向沙守。

    此人一看就知道是久经阵仗,一把普通的匕首在他手里毫无花哨,看似简单的一刺却蕴藏无尽杀机,却不知为何有那么多废话。可能是料准了沙守不会杀人,斗笠人进攻起来毫无顾忌,一往直前。不过此人武功虽高,但也只是个二流高手,比起沙守,还要差一大截,沙守拿起手中折扇,运气到扇上,在刺来的匕首上一搭、一挑,匕首飞上了天,扎在房梁上。

    沙守不想与斗笠人纠缠,正要走开,却发觉,真正的危机在背后。

    也许是太久没动过手,也许是刚才被斗笠人一堆废话分了神,沙守竟然在挑飞匕首那一刻才感觉到背后的寒意。高手,绝对是高手,不用回头看,沙守都能感觉到那是一柄长剑,剑尖离他后心已经不到一尺。而斗笠人在被挑飞匕首后,直接运力到双掌,从左右拍来。

    沙守的气机完全被前后两人锁定,招架其中一人就意味着被另一人击中要害。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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