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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八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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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人气足,倒是能好好温养小施主的心。”净台大师对墨玉笑道。

    墨玉耸了耸肩,落下一子,“大师这话我听不明白。”

    “年轻人,总是冲动的,小施主比很多人做的更好。”净台也落下了一子。

    墨玉皱眉看着净台落下的那一子,手搁在了桌上,撑着下巴,捏着一枚棋子笑看着对方,“大师是在让我吗?”

    “施主,以退为进。”净台上手合十,对墨玉笑道。

    墨玉撇了撇嘴,在自己原先想好的落子点放下妻子,“大师,我下棋可从未输过。”

    一旁就有人出声嗤笑,但“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还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没有人真的出言不逊。

    “小施主,有人不信你。”净台嘴角微勾,慢悠悠的又落下一子。

    “……大师这是在嘲讽我?”墨玉眯起眼。

    “不敢。”净台叫了声佛号,“只是请小施主认真。”

    墨玉双眼一眯,坐直了起来,她扫了一眼整个棋局,“大师,佛门中人,不是讲究一草一木皆是性命吗?大师不顾眼下这些棋子的死活了?”

    “墨小姐出身将门,想必也清楚亡国之奴该是如何,若无可去,便要去有所得。”净台抬头看着墨玉,又落下一子。

    墨玉扯了扯嘴角,“这世间不止黑白,若我从别人手中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便是我的,大师以为呢?”

    净台看着步步紧逼的黑子,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白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认输。”

    墨玉丢下手中的黑子,在一众哗然声中,起身准备离去。

    “墨小姐可愿从头来一局?”净台也起身,对墨玉的背影说道。

    墨玉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净台,“大师慈悲为怀,不适合下棋,便是下,也不该是与我,我的棋路,克你。”

    “墨玉,你太猖狂!”陈怀玉站了出来,现在他们下完了棋,也没什么真君子之分了,“你如此出言不逊,不过是仗着大师怜幼让着你罢了!”

    墨玉皱眉,没心思理会陈怀玉,直接转头看向一旁的授课先生,“先生,这一局棋,只凭我与净台大师下的这几步,便能上一课了吧?”

    一旁的先生入迷的看着眼前的棋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时,才有人察觉出不对,惊疑不定的在净台与墨玉身上逡巡。

    “怎么可能?”陈怀玉也凑了过去,仔细的瞧了起来,也是一惊,“不,这怎么可能?”

    黑子将白子的所有退路都挡住了,无论白子走哪一步,都只能跳进黑子的陷阱,被黑子吞吃殆尽,所以净台才及时认输。

    “阿弥陀佛,小施主攻伐手段高超,贫僧自认不如。”净台看着墨玉,“敢问小施主,可愿与贫僧下一局佛棋。”

    墨玉皱起眉头,“大师,何必呢?”

    “若是贫僧坚持呢?”

    “与他下!”一旁的先生被人叫醒了,兴奋的看向墨玉,“老夫从未见过如此精妙之棋局!”

    “先生,佛棋,便是无生死,一旦杀生,便落入地狱。”墨玉淡淡的看了过去,“这样的棋局,不适合在国子监教学。”

    那先生恍然,是啊,国子监是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可若是出去的学生都没有上进之心,只一味的像和尚一般想着普度众生,那还如何是好。

    “若是入了地狱,便要以己身赎罪。”净台忽然说道,他看着墨玉,“小施主,救十子可抵一子。”

    墨玉转过头,正面净台:“大师是觉得我方才放弃了太多黑子?还是吞吃了你不少白子?”

    “那是前人所留的残局,小施主何必自陷阱其中?”净台坚持要让墨玉下棋。

    一旁的先生觉得不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护国寺的净台大师忽然变了,非要自己的学生跟他下棋,还下的什么佛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天下大道,不一而同,何来适与不适?”苏晚晴忽然说道,“在座每一位学子,都是希望大周欣欣向荣的,不是吗?”

    先生双眼一亮,他实在对墨玉的棋技好奇的很,“对,正是如此,墨小姐切莫推辞,少年人便该朝气蓬勃些嘛。”

    墨玉:……

    “大师,您坚持吗?”墨玉实在不耐烦这些和尚的禅,还不如她的金蝉好玩呢,磨磨唧唧烦死个人,还自己限制自己那么多规矩。

    “令师曾与贫僧手谈过一日……”净台才说了一半,便看到墨玉提裙再次坐下了。

    净台对墨玉微微颔首,也坐了下来。

    墨玉没想到净台会用沈自初说事,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什么,这个秘密还不到被人所知的地步,她只能顺着净台的意思来。

    “抱歉,小施主。”净台对墨玉念了个佛号,让人齐越点了香。

    墨玉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她的那个大师兄又来下毒了,却没想到这次的香,味道熟悉得很。墨玉一怔,她看着那香炉,心中翻起涟漪。是师父吗?不,不可能,她亲手送的沈自初离去,不可能是师父。

    可不是师父……墨玉转过头,目光深深的看向净台。

    净台面对墨玉探究的目光,并不躲闪,双手合十,对墨玉颔首,“若是小施主此局能胜,贫僧每月都在护国寺与小施主手谈。”

    墨玉的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所有的想法都围绕成一句话——净台是谁的人?他为何而来?

    净台说了沈自初,他知道师父,他最有可能有牵扯的也是师父。这是师父为她研制的药,她在药王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用,她很熟悉这股味道。

    能与这药有关联的,只有剩下老药王了,也不能摆脱沈自初告知皇帝的可能。阿期不可能知道,因为老药王的规矩。师兄不可能知道,冲他之后做的一系列事情来看,如果他早就发现,不可能放任事情的发展。

    所以他究竟是皇帝还是老药王派来的人?

    净台已经先落下了一子,落在了天元。

    如果是皇帝派来的人,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不,那不该叫病情,那是万蛊入舍。如果是这样,那他很大的概率是来试探自己的,想要掌握自己真正的命脉,来更好的掌控她。

    而如果是老药王,冲师父继任墨玉使之位后就离开了药王谷,只怕老药王对皇室的观感不会好,那么他暂时就是安全的,净台就是不算是敌对方。

    而净台若是皇帝的人,她要是不想入套,就该输,反之,她应该赢。

    那么,净台先前说的话,究竟是站在那一边问的?

    皇帝是杀伐决断手段狠厉,老药王是兼济天下,博爱终生,她该选谁?

    选了皇帝,走的便是她这条有我无谁的路子;而若是老药王,她便要博爱苍生,以仁为本。

    墨玉捏着一枚黑子,面色沉沉,久久没有落子。

    一旁人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像陈怀玉一般出丑。可是方才一子一子下的飞快的墨玉,怎么第一子就开化寺犹豫了?她怎么了?

    “小施主,不妨随心?”净台忽然对墨玉说道。

    墨玉一个醒神,看向净台,灵台忽的清明了。她摸了一把额头,手中腻腻的留下一层薄汗。墨玉心中一怔,仔细的察觉了一番,体内仿佛有什么凝滞的东西被拔除了。

    墨玉轻笑一声,对净台第一次回了一个佛礼,恭敬的说道:“是我魔障了,多谢大师。”

    墨玉与净台开始你来我往的落子,佛棋能看懂的人不多,大多都是一知半解,看个热闹,不过也有少数聪明人看都懂了两人的走势,一时间落在墨玉身上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

    墨玉的落子没有先前那么快了,仿佛和净台一般,都入了一种特殊的禅定之中,整个人微阖着眼,若是脑后有一道金光,大概又不少人会叫一声“菩萨”。

    两人的棋下的不久,只是刚好下到这香燃完。

    墨玉落下最后一子,唇角轻启,“大师,我可赢了?”

    棋局之上,黑子与白子各据一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都无法吞并退却。

    “这该是平局吧?”有人叫道。

    “小施主明白了。”净台起身,对墨玉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贫僧在寺中恭候小施主。”

    墨玉也起身,对净台回礼,“该是我谢谢大师。”

    “受令师所托,小施主不必多礼。”净台看了墨玉一眼,吐出一口气,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墨玉没有送净台大师离开,只是默默的看着众人簇拥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无论她是以救抵杀,还是不吞棋以子数多为胜,都是输。

    净台不是谁的人,他只是受了已经过世的沈自初所托,遵守了一个她都不知道许了多久的承诺,替她那个师父照顾她这个不孝之徒。

    可是,净台在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不是个好人,所以当初一见面,才会言词犀利,直指她手段残忍,满手鲜血。他原本是不想的,可还是来了,想给她最后一个机会。他先用了师父给的药,将体内残存的蛊毒清除了,然后看了她的心。

    是啊,为什么老祖宗们总说万蛊入舍不是好事。因为会残留太多的蛊毒在体内,无法根除,反而会越来越多,导致人的情绪多变,易喜易怒。

    当初她用血噬不多,所以体内的蛊毒也少,不太容易看得出来。而现在……

    墨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心里有一处地方酸酸软软的,塌陷了下去。

    “师父,玉儿愧对你……”

    “你果然是沈玉?”苏晚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远远的看着墨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玉睁开眼,冲她笑了笑,“他们都去送净台了,你怎么回来了?”

    “长安城中,诗书棋皆通,还会武的女子,不多。”苏晚晴走了过来,眯着眼看着墨玉:“沈先生真的过世了吗?”

    墨玉挑眉,“苏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姑娘,你真的不知道吗?”苏晚晴眯起眼,紧紧的盯着墨玉。

    “我听说过玉姑娘,她是非兵真人的嫡传弟子,据说能与苏小姐相提并论。”墨玉扫了一眼苏晚晴身后的一棵树,“也听说,玉姑娘当年在长安城短暂的住过一段时日,不过苏小姐不怎么出门,想必也是神交已久,也难怪苏小姐认错人。”

    “你!”苏晚晴的痛点被墨玉戳中,颇有些气急败坏。

    “你该小心你身后的人,被人当探子用了还不自知吗?”墨玉轻笑一声,抬脚朝自己的课室走去,“苏小姐,先生该回来上课了,你不回来吗?”

    苏晚晴咬牙,缓缓转股搜很,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云淡风轻,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微笑,跟在墨玉的身后朝课室走去,“墨小姐等等我,你方才的佛棋我看不懂,净台大师认输,是因为平局没有伤及无辜吗?”

    树后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的是士子的衣袍,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难言的气质。

    “玉川,你看,苏晚晴说的,可是真的。”后方的树后走上来有一个男子,问道。

    唐玉川摇了摇头,“不知。”同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不过,这位墨小姐,只怕能媲美当初的玉姑娘。”

    “你对她的评价这般高?”那人惊讶。

    “不,是苏晚晴。”唐玉川打开了扇子,轻轻的摇着,“能让苏晚晴如临大敌的,到此为止,也不过一个玉姑娘。”

    “啊?哈哈哈哈哈,是是是,你说得对!”

    墨玉还没进课室,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迷春,她对迷春勾了勾手指,“不在寝室,来此作甚?”

    迷春小声的对墨玉说道:“方才小姐刚出门不久,卫小姐就回来了,说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可听说您不在,就走了。”

    墨玉点了点头,“应该是不太重要的东西,你告诉府中人,若是幼蕊再来,让她自己去寻,初春若是找到了,也送去给她就是了。”

    “是。”迷春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墨玉,“这是越夏给小姐的。”

    墨玉挑眉,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了。

    纸条上写道——八月九日,江南道新修河堤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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