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冷呵一声，目光冷冷地扫过夜云深，明显不太喜欢他。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这几万年来都没见过几个，更何况还拐跑了自己的女儿。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鬼帝也明白不是跟他生气的时候。
他目光一转，又落到夜云深怀里的风清颜上，眸光不自觉地深了深。
落下的雨水依旧静止在半空，每一滴都在眼前放大，显得无比清晰。
在雨夜之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缓慢，耳边唯有呼呼的冷风声。
“你想救她吗？”
过了一会儿，鬼帝再次开口。
夜云深抬起眼帘，看到他幽蓝色的明眸深邃如墨，正在盯着他看。
隐约间，鬼帝好像想起夜云深是谁了，在千万年前，他们或许见过。
“想。”
夜云深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低沉的嗓音中含着几分沙哑。
“那你跪在这做什么？”
一道反问，让夜云深愣了下。
鬼帝看着他，嘴角噙了一抹冷笑，“你以为这所谓的大帝会帮你？”
话落，半空中的水镜转了个方向，鬼帝清楚地看到了远古大帝的神像。
“呵。”他嘴角的笑容愈发玩味，讥讽之中还夹杂着一丝薄凉，“且不说他能不能帮你，就算能，他也不会。”
夜云深微微皱了眉，他能感觉出来，鬼帝并不喜欢远古大帝。
“想救她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如今本帝远在九幽地狱，所以能救她的人只有你。”话落，鬼帝看向他，笑得意味深长，“你敢不敢，试一试？”
蓦的，眼眸亮了几分，夜云深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他，点了头：“敢！”
在雨夜下，他抱着风清颜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按耐住自己内心，沉着开口：“无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一试。”
“哎，别急。”鬼帝抬手，那不慌不忙的样，看着很是气定神闲。
夜云深让自己放松了些，一直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随后没多久就听到他问了一句：“焚天术，会使吗？”
很随意地一个问题，却令夜云深的心顿时沉了沉。
望着他的眸光深了几分。
鬼帝唇角再次扬了扬，没有解释，只是说：“先用在自己身上，若你还有命活下来，你就知道怎么救她了。”
缓缓的，他坐在身后的帝位上，双手搭在扶椅上，一边将身子往后倾靠，一边抬起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
很简单的动作，却因为身上那难以忽视的气势，而成了上位者的姿态。
夜云深垂下眼眸，神情有些凝重。
“你想清楚，救还是不救。”
鬼帝坐在帝位上，高傲地看着他，声音再次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夜云深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她已经没有任何意识，那被他强行锁住的魂魄终会散去，到时她会不知不觉地死去，从此世间再无那个令他心动的人。
“夫君。”隐约间，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看到她正微笑着朝他走来。
“哎。”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嘴角扯开一抹笑，像一个傻子。
然而，下一瞬，原本静止的大雨无情落下，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清醒。
他即将抬起的手指颤抖着，明白那不过是他的一场幻觉。
他的媳妇儿，还躺在他怀里。
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儿。
“我要救她。”
他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哪怕是让自己先死一次。
鬼帝看着他，嘴角忽然绽开了一丝笑意，对他倒生出了几分喜欢来。
能用命爱他闺女的人，哪怕再弱，也能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轰隆——”
这个雨夜，电闪雷鸣。
夜云深施展焚天术，引来天罚，使得整个夜空风云万变，雷声滚滚。
焚天术乃是引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算是逆天而为的一种咒术，施咒的同时也会引来天罚，扛不过者万劫不复。
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使用焚天术，可如今，为了风清颜，夜云深却打算将它用在自己身上。
天罚之下，扛不过者不计其数，魂飞魄散者，比比皆是。
鬼帝在赌，夜云深也在赌。
他们在赌一个可能，一个未来。
“夜云深，焚天术一旦施展就不能停下，届时天罚与焚天术同时落下，它的威力，可将一座城给荡平，你若是扛不过，那么怕是会魂飞魄散！”鬼帝坐在帝位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没关系。”夜云深咬牙撑住，“就算我死了，鬼帝你这么厉害，应该也还有其他办法能保住她吧？你偏偏告诉我焚天术，不过是挑了一个能试探我或者能顺便除掉我的方法而已。”
抬眸，他看向鬼帝，眸子中闪烁着精明与睿智。
他知道鬼帝是不喜欢自己的。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家女儿给娶走了，他这个岳父能喜欢才怪。
鬼帝的嘴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然而，夜云深并没有怪他，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沉：“鬼帝，若我真的死了，待她醒来后，还烦请你给她一碗忘川水，或者封了她的记忆……”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他的目光落在青石台阶上，风清颜被他放在了那里，一团水蓝色的结界包裹着她。
“这样，她就可以忘了我，不用为我的死伤心难过，什么时候遇到一个能陪她长久的人，还可以重新再爱……”
闪电如一只利爪，撕裂了黑暗，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曾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中，如今只剩一片空洞，悲伤蔓延开，流下的是泪是水都分不清。
“她爱别人，你甘心？”鬼帝问。
“我不甘心！”他说。
“我很自私，我希望她永远只爱我一个人，但是，我也自私的希望，她能幸福快乐，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比她的笑魇如花、她的娇媚更让我觉得心动的。”
他一向知道她身体不好，若是伤心难过，到时免不了头疼。
她曾说她爱了只爱一个人，曾经他喜欢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今后，他也喜欢，但是，他见不得他的小媳妇儿伤心难过，往常她只要一哭啊，他尽管再生气，整颗心也都能跟着软了。
所以，他只能割舍这份喜欢，没有谁比他更想将她捧在心尖上。
焚天术被彻底施展的时候，天罚也跟着落下，夜空中天雷滚滚，浩瀚巨大的力量自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他，一道道紫色的雷击也跟着劈向他。
闪电一阵一阵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四周，空气中很快多了一股焦灼。
这焚天术就能置人于死地，更别说还有天罚。
紫色的雷，可不是普通的雷。
整个清风城都在颤动，百姓们更是陷入在了一阵惊心胆战的恐惧中。
夜云深一直咬牙死死撑着，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只有自己活着他的媳妇儿才能有救，所以他必须要撑住。
鬼帝坐在帝位上，无奈地叹息，这焚天术和天罚无论哪一样，普通人都撑不下去，夜云深若是普通人，他绝对一口气都不会剩下，魂飞魄散是注定的。
天罚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焚天术才刚结束，夜云深就撑不住了，他从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接着，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眼一闭，身子栽倒在了地上。
紫雷再次落下一击，终于停止了。
雨夜下，那磅礴大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一身衣服早已被雷劈得破破烂烂，已经烧黑的皮肤上还有一道道灼伤，看上去完全不成人样。
鬼帝的力量无形地扩散出去，感受着他身上的生息，能够确定，他已经彻底没气了，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嗯？认错了？”
鬼帝摸着下巴，疑惑地出声。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面前的水镜就多了一丝变化，他定睛看去，看到半空中有一团黑气正在朝夜云深靠近……
这个气息，让鬼帝神情凝重。
“鬼帝，别来无恙啊。”
那团黑气飘向水镜，落在水镜面前变成了一个人形，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尊贵的黑袍，透出一股不凡的气势。
“陨天！”
鬼帝幽蓝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慢慢的，他从帝位上站了起来。
面前的人太过熟悉，鬼帝认识他怎么说也有几万年了，不可能认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那里！”鬼帝盯着陨天，神情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凝重。
“你不是应该在镇妖界吗？”
妖帝陨天，在万年前就被打入了镇妖界，被镇压在那里已有千万余年。
“没想到吧。”陨天嘴角轻扯，笑意未达眼底，“虽然当初上古之神的实力确实是强，但，本座也不差呀。”
千万年前，那个被认为是世间最后一个神的神将他镇压在了镇妖界。
然而，身为一代妖帝，最后一条拥有上古血脉的祖龙，陨天的实力无疑是强的，甚至于，只差了那上古之神一点。
然而，那镇妖界有那上古之神的封印力量，他想要冲破没那么简单，所以就只能另外想个方法，逃离了那里。
“那你现在在这做什么？”鬼帝盯着他问，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报仇啊。”
俊美如斯的脸庞忽然绽开了一抹笑，陨天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台阶上的风清颜身上，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注意到陨天的目光，原本还很淡定的鬼帝瞬间急了，沉声道：“她是本帝的女儿，可没招惹过你。”
“女儿？”陨天冷笑，“你能生出她这样的女儿？这话你自己信吗？”
鬼帝深吸一口气，气到想把陨天锤一顿，但奈何因远在九幽，只能作罢。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放心，本座不会动她，毕竟她上次在青山界还帮了本座，如今来，只是想要她身上那九翎火凤的精魂罢了。”
陨天来这儿的目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为了九翎火凤的精魂。
从九翎火凤出现在上京城开始，他就盯上了它，也明白它与风清颜有关。
然而再次看向自己的闺女，鬼帝眉头一皱，又冲陨天说：“天地间最后一只九翎火凤早就随着诸神入了神墓，它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啊，确实不可能。”
陨天附和着，但这语气却让鬼帝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直到陨天将目光转向死去的夜云深，冷冷地问：“但是你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从神墓出来的吗？”
蓦然，鬼帝的瞳孔深了几分。
看着已经气息全无的夜云深，他还是不相信陨天的话，“不，他已经死了，若他真是从神墓出来的，怎么可能连焚天术和小小的天罚都扛不过？”
能扛了这么久才倒下，夜云深已经很不错了，但，那不是神的标准。
“要不怎么说你远在九幽，不可能知道一切呢？”陨天朝夜云深走过去，脚踏在满是积水的地上，却滴水不沾。
“他可是麒麟族的，曾跟随大帝，就是千万年前那个将本座封印在镇妖界的上古之神，怎么样，很不可思议吧？其实本座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来到夜云深身旁，陨天慢慢蹲下了身子，英气的剑眉轻挑，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化不开，“以他麒麟族精血，就可解了本座在镇妖界的封印，到时候本座依旧是妖界之主，可掌天下的神。”
听他这么说，鬼帝明白了，如今他看到的陨天不过是个分身，真正的陨天确实还在镇妖界，挣脱不掉那封印。
几千年前，陨天带着一众妖魔无意来到缥缈天，改帝为王，称妖王。
他不许任何妖透露曾经的事，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因为上古天地法阵的压制，他的实力有所下降，所以这也就导致了后来手下叛变时，他败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不过他妖帝陨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更何况这还不是他的真身。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恢复过来，可没想到却有人趁着他还未彻底恢复时将他困在了一片灵域中，以至于千百年过去了，他只能在那湖泊中游荡。
追随他的下属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一直在找破解之法，然后他们盯上了风清颜，知道她的特殊性后，他们将她引去了青山界，再引进了灵域。
这件事，青山君几乎不知道。
因为，他们不信他。
不过狡兔三窟，陨天的分身并不是只有一个，灵域的黑龙虽然是实力最强的分身，但真正的意识却不在那儿。
“鬼帝，你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神，你什么心情？”轻扯出一抹笑，陨天看向了鬼帝，总有些看热闹的感觉。
听他说完这些，鬼帝的表情还算镇定，并不相信他这一面之词，虽然他也早有这样的怀疑，但是他如今远在九幽地狱，根本无法当面确定。
不过说到这件事，若夜云深真是从神墓出来的，他的女儿真嫁给了一个神，那他估计能气得从地狱爬出去。
慢慢的，陨天收回目光：“这件事情如何本座就不多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本座就先取了他的血……”
大雨一直没有停，夜云深躺在雨地上，身子就这么被雨水冲刷着。
夜空中再次划过一道雷电，照在陨天那露出诡异笑容的脸上，阴冷渗人。
他站在夜云深身旁，缓缓的，他抬起手，张开手心，凝聚出了一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