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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话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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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中,她还是将自己关在憩仙居里一副深居简出的样子。

    昨日回来时已过了晚膳时间,长平为她收拾好了床铺在屋里等着,问到需不需要单独准备饭菜时,看她格外安静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便就退出了房间也不再去打扰。

    一夜的时间,总像是半梦半醒,不知究竟是清醒着还是睡了,等到晨起时底下的人端水进来,她正定定地坐在床榻边上。

    “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拾好了?”一推开门进去,便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人坐在了床边晃神,长平觉得奇怪,便叫了她。

    “没什么,只是醒得有些早罢了。”

    看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后脚进来的喜宁便又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上,忍不住关心了起来,“姑姑的病好些了吗?我看姑娘好像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一听喜宁这样说,长平也有些在意,就忙着跟问了正起身走过来的人,“姑娘的家人生病了吗?”

    “没什么大碍的,已经好些了,只是还需要些时候休养着,今天我还得出府去看看,午膳和晚膳就不必帮我准备了。”

    本来对于今天要不要出门的事心里还存着纠结,说着话竟也自然就吩咐了下去,明知道不可能从此躲在王府里不再出门,也不能再不见庆叔,就不再多想什么了。

    “姑娘放心去吧。”

    将早膳布置好,喜宁与长平两人就先离开了,然后一上午的时间她也都是独自一人安静地待在房间里。

    自从冯源庆的事情之后,她也没再出现在熵王面前,王爷倒也不像从前那样叫人传唤她过去,只是由着她终日躲在憩仙居里。

    一切就在袭人的暖意中慢慢消磨,平静之下分明暗涌,只是踩在波澜之上无可奈何,她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过了今天就结束掉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她会劝庆叔放手,然后自己想办法离开,即便再不能回到舞媚凌乐里,但也可以摆脱身不由己。

    时间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就动身出门了,等到了舞媚凌乐,正好赶上和姑姑一起用饭,已经有好长的时间没能两个人这样坐在一起,她能够感觉得到姑姑憔悴面容下的那丝笑意,朴实的一餐饭,暖暖的让人舒服。

    “你今天不用忙着回王府吗?”放下了碗筷,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倒是有些在意,“王府里不比别的地方,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

    “姑姑别担心,没事儿,我难得好好陪你吃顿饭的。”

    多年相处,自然彼此熟悉,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而担心起来,“怎么啦,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会,只是有些担心姑姑的身体,怎么总吃着药也不见好呢。”

    “我没事,舞了这么多年有些小病痛也是自然的,你现在还年轻,可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挂念着眼前的人,不知在看不见她的时候她过得好不好,看着她又像是暗暗在想着些什么,神色中的异样一闪而过。

    “其实住在王府里也不错,毕竟不会像从前那样辛苦,你天分高又热爱跳舞,总比终日只是以舞谋生来得好些,只是……千万要小心谨慎,别出什么差错就好。”

    “姑姑放心吧。”

    难得的饭后闲谈,过了一会儿见姑姑也有些疲累的样子,就将姑姑扶到了躺椅上,静静地陪在身边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躺椅上的人闭上了眼睛修养安神的时候,她才终于从房里退了出去。

    姑姑房间的西面,就是她原本还在这里时住过地方,如今倒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样子,也没人动过,她进了屋子里想暂时休息一下,直到天色已渐渐昏暗的时候,约她来此的人才终于出现了。

    “先把这个换上吧。”

    经过了昨日的事情,两人都不免有些尴尬,庆叔只是说了这一句话,就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一套不太显眼的男装,她接了过来却是满心的疑惑,“为什么要换衣服呢?我们到底是要去见谁?”

    “马上你就知道了,先把衣服换上吧。”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她终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按照庆叔的话换了装扮,取下身上的装饰,尽量更自然些。

    入了黄昏,整条露青街上也热闹了起来,多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客人,还有往来其中的莺莺燕燕,她本以为是要掩人耳目才需要改变装扮,只是没想到会被带着来到了露青街上最大的一间青楼前面。

    与舞媚凌乐相距东西两面,并不算多远的距离,她却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进到这里来。

    这个名为楚香楼的地方可以算是整条街巷中最引人注目也是十分不同的一个所在,每日迎来送往各方的客人,上至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皆是楼里的常客,只是你所能享受到的当然是和自身的地位和财富相对等。

    并没有限制进门门槛,这里自然龙蛇混杂,但却也是整个街上最平静的地方,因为本身是隶属于官府的设定,所以没有谁敢轻易在这里闹事。

    她站在门口迈不开步子,心里不平静的感觉更汹涌了,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仔细询问清楚,就被庆叔拉了一把然后直接带进了门里,眼尖的人也就马上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来啦,有没有要好的姑娘呢,我马上找人来伺候着。”

    热情的招待根本就让她手足无措,还僵硬着站在那里,只看见庆叔指着自己对那个人说,“带他去傻姑房里。”

    “傻姑啊,先跟我来吧,她那儿也该完事了。”

    听了要找的人是傻姑,原本还热情招待的人倒是难得冷淡了些,她正手足无措,却是在庆叔的示意下只得跟着那个引路的人走了。

    穿过前面热闹的正楼大厅,隔开的小院连接了后面的厢房,不抵前面热闹繁华,倒是也不时有人出入。

    她被带着停在了一间屋子前面,在门外站定似乎还能听见屋里有什么响动的声音,那个领路的人转头看着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敲响了房门。

    “有客人啦!”对着门里喊了一声的人又转身向着她说话,“你就先在这儿等会儿吧。”

    一番交代,那人就扭摆着身体走开了,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才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披着外衣的男人于是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副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样子,视线还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声音里满是轻浮的意味。

    “今天找来这儿的人倒是不少啊,就你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去找个机灵点的。”

    她并没有接话,那个男人也没再吭声,只是擦过她身边走开了,只是一瞬间也让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并不知道到底要来这里做什么,只见房门还大开着,里面却安安静静地没有了一点儿声音,她只能试探着向里面走了进去。

    一室清简,并不似这楚香楼里应有的华丽,还没收拾的屋子入眼便是一副凌乱的样子,伴着一些混杂着酒气的味道,让人恶心。

    她慢慢靠近了寝室的床榻边上,寂静没有丝毫人声的这里却有一个女孩躺在榻上,她说不上心里压抑着的是怎样的感觉,看不下去正欲抽身离开的时候,一个突然划破安静的声音一下子像是惊雷震响在她的脑中。

    床榻上躺着的人动了动身体,摆动的手腕上一条红绳编织成的带子格外显眼,一时翻身触碰到了绳上系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女孩看见了站在床边的她,于是一副惊慌的样子,下意识缩到了床榻的角落里面,试图保护自己。

    她就那样定定地僵在了那里,看着女孩手上还紧握着的半个馒头,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瞬间被切断了所有的感觉,只剩下木然了,然后僵直了半天才轻吐出了一个声音。

    “云舒……”

    这个女孩应该是云舒吧,即便都已不是多少年前孩童般的模样,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条曾经系在手腕上的红带子,还有那个有着清脆声音的铃铛。

    云舒从来都会把吃的握紧手里,即便这时她看着的云舒不是从前那个总是满面笑容的样子,可她终究还是认出来了,无论怎样不愿去相信,她见到云舒了,就在这里。

    试探着一步步向前靠近,她能感觉到床榻角落里的人愈发的不安,压抑不住心里的崩溃几乎要瘫软了脚步时,闯进了屋里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一切。

    “云舒!”伴着这声音进来的人马上注意到了屋里的情况,连忙躬身道歉,“对不起这位爷,我不知道这儿有客人。”

    “小芹……”

    她进来时并没有关上房门,这个人也就径直进来了里面,她听见从床榻上传来的那个声音,然后又转头看向这个应该是叫做小芹的人。

    看来也是很轻的年纪,却有一块暗色的胎记覆盖住了一面的脸颊,让整个人也显得黯淡了许多,见这人正要出去,她便开口叫住了。

    “先等一等,你是叫小芹吧?”

    站定下脚步的人不禁抬头看向了她,许是因为这时她声音里没有半点男人低沉的感觉,于是叫人有些疑惑,不过小芹马上就又垂下头来,也没有因此而多嘴。

    “我是专门负责打扫后院这些地方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刚才是叫她云舒?我看你们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听她这么说,小芹倒是愣了一下,但应该也觉得她不是什么坏人了,“她是因为天生有些痴傻才会被这里的人叫做傻姑的。”

    “不过她其实很不愿意别人这样叫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总是因为别人叫她傻姑就生气,一直说自己有名字的,所以就我一直叫她云舒了,其实你别看她傻,但是她人很好的。”

    她抬眼看着床榻上还不时将视线飘过这里的云舒,脸上不由多了些宠溺的笑容,“小芹,你帮我去准备些洗澡的水过来,不,还是先吩咐厨房送些上好的饭菜过来吧。”

    接过了她手上递过去的银两,小芹便听吩咐下去了,她重新回到了床榻旁小心地坐了过去,想要安抚云舒的不安,还像小时候那样。

    “你别害怕,是我啊,”轻柔温暖的声音,她慢慢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人,“你好好看看我,从前你不是都爱缠着我一起玩吗?”

    曾经命运交错相连的两个人,原本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如今陌生至此,她缓缓伸出的手终于再没被躲开。

    只是手握着手,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想过的一切,想要决定的一切,终于都彻彻底底破碎了。

    “这条手环我也有一个的,你记得吗?”

    她明白了庆叔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也无法再轻易说出一切已经过去,为什么现在不能放手的话来,以为痛苦终会消寂,却不曾想还有人一直在煎熬着。

    漫长的将近十年的时间,她不敢想象云舒一人在这个残忍的地方是怎样活过来的,逃离开来的自己以为承受了痛苦咬牙挨过了,却不知自己其实是如何的幸运,又该有多少抱歉,有多么对不起面前的这个人,她从前不懂,现在却是无可逃避了。

    “你要接近他,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有多少人的心里是希望她这样做的。

    即便他们没有说出口甚至是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而当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的时候是真真切切这样想的,想要告诉那个得以逃脱出来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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