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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上门贵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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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崚放下笛子,叶桻已经睡着,也只有在这时,她才敢细看他的脸。



    这一年来她懊痛内疚,一味逃避,可曾真正体谅他的丧妻之悲和苦闷寂寞?



    他幼年失去所有的亲人,原本最怕独处,而她只因自己怯懦,忍看他形单影只。



    眼泪一行行沿颊而下,她疲倦的闭上双眼,小九哥,我亏欠了你,也离不开你,我尝着忘却,尝着开心,可我是没出息的风筝,断了线也不觉得自由,现在我明白了,那高天阔地,从来都不是我的,你孤独一世,我就用一世孤独陪你,你寂寞一生,我就用一生寂寞相伴,只要彼此守望就好,能不能开花结果,又有什么重要。



    秦泰听到笛声,匆匆披衣而来,曹敬见他一脸乌云,赶紧跳起来,“老爷子,叶哥睡着了。”



    秦泰探脸一瞧,叶桻和林雪崚坐在床上,象一对小孩一样挨肩而眠,叶桻鼻息匀稳,那笛曲似乎比任何镇痛的昏麻药都管用。



    秦泰皱眉凝视片刻,瞪了曹敬一眼,没有发作。



    长兴八年五月中旬,邝南霄生辰将至,赶来拔仙绝顶的各路豪杰已近千人。



    这夜玉梓轩中灯火通明,与衢园最为密切的几路首领围聚一圈。



    太白宫柘石坊的执坊掌事宋竺步入轩内,小心翼翼将一卷古旧的羊皮纸展于案上,“邝宫主,能找到的只有这一幅,是风见鹤风老前辈九十年前所绘,那时还没有神鹰教,图上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从主水道来看,应该是鹰涧峡。”



    邝南霄细看图卷,抬头问霍青鹏:“霍舵,鹰涧河北入汉水,你与神鹰教交道最多,这图上所绘的地标,你能认出多少?”



    霍青鹏上前一步,端详片刻,“那一带的村子里有一句顺口谚:‘青龙东镇,玄武迷魂,白虎刀刃,朱雀藏深。’神鹰教的要地,多在鹰涧河西岸,我曾经摸探过,西岸地势初看平庸,可越向里走,越是奇特。”



    众人的眼光随着他的手指挪动,停在鹰涧河西岸偏北的一处,图上画着无数小圈,小圈旁边又接着稍大一点的圆圈,交错环布,十分古怪。



    霍青鹏道:“这一带叫万岘林,是深谷当中突然生出的一大片石柱森林,每座石柱都由许多薄厚不均的岩层堆砌而成,大的石柱擎天蔽日,厚如城墙,细的石柱好似枪林矛丛,万千石柱错综排布,迂回复杂,一眼望不到边,行走其中阴气森森,我转来绕去,迷失了方向,差点出不来。‘玄武迷魂’说的就是万岘林,玄武寨以这天然迷宫为屏障,隐匿其中。”



    他的手向南挪移,“若想从西侧外围绕过万岘林,有一条崎岖的山路,那条路越走越窄,路两旁的山峰却步步升高,后来只剩刀劈般的一线窄缝,缝中不见天日,犹如地底,这条窄缝就是通往白虎寨的唯一途径‘刀锋峡’,‘白虎刀刃’自此而来。”



    “神鹰教的主寨北斗寨在鹰涧河西岸的鹰脊岭上,而玄武、白虎二寨封挡了从陆路去往鹰脊岭的要道,想从这两寨突入,不是绝无可能,但极其艰难。”



    王珩点头,“神鹰教正是瞄上鹰涧峡的地利,才盘踞在此。玄武、白虎两寨的阵法,咱们也都见识过了,加上奇险的地势,易守难攻。”



    丁如海问:“若从鹰涧河水路走,有没有去往鹰脊岭的途径?”



    霍青鹏皱起眉头,“鹰涧河两岸绝壁陡峭,峡中常年云雾弥漫,汉水舵与青龙寨交手多次,甚至费劲心机的毁去了河口的绊龙索,可每回逆水进峡几里,就会被青龙寨设法逼退,所以峡中状况到底如何,并不十分清楚。”



    “除了水路,我们也从陆路摸过青龙寨的后门,鹰涧河东岸的山势比西岸平缓,山外纵伸着一条凹陷的地峡,峡底乱石如锥,难以下足,深峡以外是莽林谷地,潮湿异常,布满了闻所未闻的奇虫异兽。青龙寨就在河道与地峡夹护的山间安扎,总管水上门户,他们现在群龙无首,应该是最易攻破的一寨。”



    丁如海摸摸胡子,“青龙寨在东岸,就算攻下来,还与西岸隔着一条河,既然两边都是陡峭绝壁,上鹰脊岭的途径又在哪里?”



    霍青鹏道:“水上一定有捷径,直通鹰脊岭和西、北两寨,神鹰教私营的盐田铁矿全在西岸山中,他们有方便的法子可以很快将盐、铁送到鹰涧河上,由青龙寨装船运出,他们向羌逻贩卖兵器也是这样走,除非万不得已,不会从山上运,更不会从别处绕远。”



    徐敦一听,转头问林雪崚:“你去过青龙寨河口,那里有没有进入西岸山中的捷径?”



    林雪崚摇头,“河口有块狭长的礁岩,他们在东岸设哨布岗,监察水路,有洞穴和水门面向河道,两岸山壁之间连着一座高居半空的天然石桥,可西岸只是岩石陡崖,不知捷径入口在哪里。”



    徐敦有些失望,“那峡谷里的状况,你到底看清了多少?”



    “我在鹰涧河中游了一段,半夜天黑,根本看不清楚,之后拐入山底暗溪,对峡中的情形更是一无所知了。”



    霍青鹏擤擤鼻子,“江粼月那小子就没向你透露峡中的通路?”



    刘蓟哼了一声,“摸不着捷径,就血洗青龙寨,看他们带不带路!”



    众人各自思索,闭口不言。



    若从玄武、白虎两寨硬攻,死伤必重,若先破青龙寨,再设法从水上找路,的确容易些。



    林雪崚虽然对青龙水匪们并无好感,可他们是江粼月的弟兄,刘蓟的话让她心中插冰似的一颤。



    邝南霄缓缓开口:“朱雀寨应该是衔接水陆、连通东西的要道,咱们要找的捷径就是朱雀寨。”



    霍青鹏十分好奇,“邝宫主,你从图上看出朱雀寨在哪里了么?朱雀居南,可从白虎寨向南直至化龙岭根本无路可走,都是难以落足的锯齿尖峰,朱雀寨位于何处,毫无头绪。”



    邝南霄细看图卷,“图上靠南的这一片模糊不清,我只是猜测。‘朱雀藏深’,燕姗姗的赤羽绿眉进出自如,那船不会泊在河道急流里,定是山中有巨大的溶洞或者空谷,可以轻易将船容纳,而且有足够宽敞的出入口,只是入口隐蔽,不为人知。燕姗姗被教首宠爱,在神鹰教中呼风唤雨,各寨任其驱使,这般枢要的人物,必有快速通达各处的捷径。”



    梁宏城点头,“既然咱们不知道朱雀寨的入口在何处,不入峡谷,不得究竟,想入峡谷,仍得过青龙寨水上这一关,所以还得先从青龙寨着手,只要破了青龙寨,朱雀寨那些女人不是对手。燕姗姗的鸟雀再厉害,也就是些飞禽而已,咱们有备而来,想法子克她的毒,挡她的鸟,总比在玄武、白虎两寨浴血硬拼要容易。”



    众人细议良久,夜深方散。



    林雪崚回到玉音轩,曹敬端着一盆热水正要入内,她接过盆,“你累了好久,我来吧。”



    叶桻这些天得到众人精心照料,伤势大有好转,虽然还是不能弯腰转身,但坐起来时已经疼得不厉害。



    林雪崚将他扶起,把热水盆端至床边,挽袖蹲下,叶桻红了脸,“这怎么行,我自己来。”



    林雪崚一笑:“你不怕老爷子吼,就弯个腰试试。”



    探了探水温,伸手将他两脚浸入盆中擦洗,低声道:“师兄,你没有别的亲人,我照顾你不是天经地义。”



    叶桻手指一攒,欲言又止,这些时日两人有说有笑,似乎一切都已回来,可她温柔得卑微,总觉得再尽心尽力,也抵不上死去的阮雯。



    他呆呆看着她,心里酸涩,“崚丫头,别这样。”



    林雪崚并没听见,脑中全是青龙寨血流成河的情景,汉水舵对青龙寨恨之入骨,一定会趁此机会报仇雪恨。



    她希望江粼月远走,可一旦青龙寨有危难,他会置身事外?



    唉,恶匪真的会在金水渡口等她吗?她一直不去,答案已经明了,他不会不懂。



    在她脑海里,他已回到岳州城外东荷村那个桑树下的小院子,和他母亲、阿叔一起耕田种地,养鸭养狗养兔子,慢慢的,把一切欢喜和失意变成茶余饭后的回忆。



    她长睫轻垂,在他的回忆里,她会是什么样子?



    叶桻见她出神,早已明白了几分,人虽然回来了,心却没有,如今自己只是一个需要陪伴和怜悯的负累吧。



    次日在玉梓轩续议,林雪崚率先对众人开口:“青龙寨偷懒享乐,毫无斗志,他们被朱雀寨欺负,满腹屈怨,不会卖命顽抗,咱们何不利用神鹰教人心各异、彼此不合,让青龙寨瓦解溃散?这里水上好手这么多,一定能摸清朱雀寨的门户,省去河上血战,不是事半功倍?”



    霍青鹏冷笑,“溃散?青龙寨又不是一群羔羊,那些亡命徒六亲不认,只是因为江粼月对你客气些。林姑娘,你还没过门,真要短兵相接,他们可不会领受你的一番好意,若给这些水匪喘息之机,他们血淋淋的从背后咬上一口,我们不是腹背受敌?”



    刘卜不耐烦的冲林雪崚摆摆手,“林姑娘,你爱屋及乌,实在为难,还是袖手旁观,回避为佳!”



    鲁子贤向林雪崚递个眼神,微微摇头。



    林雪崚面对明嘲暗讽,并未退却,“诸位以为我一心袒护青龙寨,其实我担心大伙低估了朱雀寨的本事,燕姗姗手段百出,从不重复,防不胜防。她平时行船时为图方便,只在舱中携带最低等的黄鹪,使使‘玉尘璃烟阵’那样信手拈来的雕虫小技,朱雀寨中究竟有多少花样,谁都不知道。如果和青龙寨硬碰硬的血拼,就算收拾了他们,咱们一身伤累,再入朱雀寨,能有几分把握?”



    轩中议论纷纷,多半觉得她危言耸听,只有杜愈、丁如海见过玉尘璃烟阵,默然不语。



    邝南霄止住议论,“我之前思量过,神鹰教早有准备,咱们会选哪条路,他们何尝想不到?神鹰教近年销声匿迹,此刻又是教首离世、权位悬空的当口,突然兴风作浪,两度劫人,引得江湖惊动,群雄聚会,就算是为了寻仇,也太反常。若只是燕姗姗一团明火,那倒罢了,只怕另外有人暗中扇风,借她生乱。现在他们从容不迫的藏回巢穴,以易家为诱饵,等着咱们上门入瓮,究竟有什么企图,最坏的推测也有七八种。”



    徐敦听罢,急切起来,“邝宫主,无论如何,园主夫妇还有莛飞都在他们手里,易家造福于世,难道咱们只能坐视不理?”



    邝南霄摇头,“徐阁主,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轻举妄动,贸然将这许多好汉送进诡秘的鹰涧峡。”



    徐敦搓手,“那你到底作何打算?”



    邝南霄轻踱两步,“先礼后兵,神鹰教和太白宫两山相望,一江之隔,我却从来没有会会这位老邻居,真是疏忽大意,现在我若登门造访,想必不至于被拒之门外吧。”



    雷钧和柯文熙对望一眼,邝南霄再大的本事,深入虎穴也难保不测。



    雷钧上前,“宫主,我随你前去,还要各坛支派多少人手,请你吩咐。”



    邝南霄摆手,“人多只会显得胆怯不诚,增疑添险,不易探出究竟,我一个人够了,摸清状况,再动不迟。”



    轩中一片吸气之声,太白二使和三坛五坊的首领们议论纷纷。



    林雪崚亦觉太险,暗暗思忖是否要用幽澜镜衣偷探鹰涧峡,可幽澜镜衣需要明月折光,那峡中却常年云雾。



    柯文熙提醒道:“宫主,神鹰教说过,易家与一翼遮天之间的事,与坠崖失踪多年的教首夫人相关,是累及声誉的隐秘家私,你独身前往,插手过问,牵强不妥,那些匪人怎会让你染指?”



    邝南霄一笑,“柯左使,我忘了宣告,七天之后不仅是我的生辰,更是大婚之日,双喜临门,还劳你操心筹办!”



    众人更加意外,无数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人影。



    易莛荟不动声色,显然与邝南霄早有商量。太白宫主成了易家的女婿,上门插手也就名正言顺。



    邝南霄已派人外出散布婚讯,众人惊讶之际,连恭喜的话都说不出。



    散议后,丁如海将莛荟拽到一个僻静角落,劈口问道:“你几时拿的主意?怎么也不商量一声?”



    “三哥,邝宫主让我先别声张,他昨晚与我商议,本来还担心我有顾虑,可我才不管那么多,只要能救爹娘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担心,邝宫主是磊落君子,这只是做做样子的计策而已。”



    “我并不担心邝宫主的为人,只是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莛荟正色,“三哥,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再拿我当小孩子看!我心里有分寸,总不能一辈子让人哄着护着。”



    丁如海点点头,“是啊,你翅膀硬了,飞上多高的天去,也没人拦得住了!”一拂袖子,转身而去。



    莛荟自小到大,没见他发过这样的火,望着他的背影,想追又不知说什么好,呆立原地,鼻子一酸,眼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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