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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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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卷小洞天外。



    揽月洞天之中。



    女子剑仙云梦、苍云剑派大师兄齐长生、烟雨楼白发老妪、以及那只锦鲤化身的少女红韶,四人正围坐在城墙偏隅一处。



    女子剑仙云梦,身前悬停有一柄飞剑,是她的本命飞剑。



    飞剑神通,坐看云舒卷。



    可以剑气凝聚山河景象,哪怕隔着洞天福地,也能一探究竟。



    当时,在那幅山水画出现不祥之兆时,云梦瞬间就祭出自己的本命飞剑,不惜耗费大量灵力去观画中山河景象。



    其实她可以强行以飞剑神通,向画中的少年少女传递心声,提醒他们只要说出那句“明月已去,清风当归”,自己随时都可以将他们“拉”出画卷。



    没想到三个少年少女,竟然能屡屡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从一开始的各自为战,到后来慢慢学会配合,学会相互照顾。



    不过···那个李子衿,在里边扮演了穿针引线的角色,将明夜、丁昱,还有他自己,真正连成了一条心。



    途中有好几次,云梦都差点忍不住言语提醒了。



    先是明夜一声不吭跳下湖中,被那水中藤蔓束缚之时。



    又在丁昱不顾后路,莽撞跟着跳水后,船夫驾船消失之时。



    更在树洞之中,面对那幻化出树巨人的树妖之时。



    这些时刻,云梦都有一种以飞剑神通提醒三人,然后将他们拉出画卷的冲动。



    毕竟她的初衷甚至都不是让明夜去寻找什么机缘,只是打算看看少女究竟能走多远,最好能吃点小亏,碰碰壁。



    打压打压她那份争强好胜的心。



    这也是烟雨楼那位老宗主的意思。



    “丫头自幼好强,从没输过,凡事必要跟人分出个胜负,一身光环太过亮眼,这样不好。我是过来人,知道有些跤摔得晚了,反而容易毁了一个人,早些跌倒,早些爬起来,吃了小亏,日后才不会吃大亏。趁着她如今道心尚未成型,输一输不是什么坏事,如果问剑行无人是她对手,就请你······”



    这是那位老宗主的原话。



    云梦本来也打算在这次问剑行上,帮一帮最后跟明夜决战的那个幸运家伙。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姜襄。



    女子剑仙当然认得他,那是剑痴。



    在扶摇天下没什么名气,可是在那座妖魔横行的天下。



    剑痴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只说境界,金丹而已。



    可他却是一个十六岁的金丹剑仙。



    更是一个,随时敢死的金丹。



    他太年轻了。



    十六岁的金丹,放眼扶摇天下,屈指可数。



    扶摇天下十人。



    这些天骄中的天骄,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剑痴这个天赋。



    可以说,那位剑痴如果能活得足够久,未来大道可期。



    等到他弱冠之龄,板上钉钉的扶摇天下十人。



    而且排名会极为靠前。



    如同前几日一举突破十境门槛的云霞山宗主唐吟,如今在扶摇天下十人中,排名第五。



    而那个剑痴。



    不仅天资卓绝,更有一套独有的破境法子。



    就是与人分生死。



    屡屡利用生死一线间的刺激,来拔高自己的境界,逼出他的潜力。



    比那些肉身蛮横的妖族修士,更加不讲道理,酷爱与人死战,且只分生死。



    本来剑修当提一境看待。



    金丹的剑痴,有元婴的杀力。



    又因为他是仙剑含光的主人,手持仙剑的剑仙,当以分神境视之。



    如此再看,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战的分神境剑痴,才是让那些妖族忌惮的人。



    当云梦看见那位剑痴,竟然不知出于何种缘由离开那座天下,来到扶摇天下,而且还隐姓埋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什么农家外门弟子,藉此来参加问剑行之时。



    云梦知道毫无悬念,剑痴会是问剑行头魁,根本无需她出手相助,明夜肯定不是对手。



    不曾想那剑痴,只是赢了李子衿之后就悄悄离开,都没有跟自己这个昔日的“同伴”,打声招呼。



    真可谓是来去匆匆。



    再然后,李子衿与明夜问剑的决战,云梦瞧出了一丝端倪。



    倒不是那少年剑客,真能胜得了明夜。



    明夜输了,却不是输在剑上。



    而是输在情上。



    女子剑仙嘴角微扯,大概那妮子自己都不知道吧?



    情窦初开,真是让人羡慕的年纪啊。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心动过。



    可惜。



    云梦声音细不可闻,呢喃着:“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大概天底下大多数情窦初开,都难以有个结果吧。



    可是感情如同人生。



    哪怕知道最后都将走向终结。



    可世人只要拥有过那个过程,哪怕只是一个极为短暂,极为平淡的过程。



    也足够了。



    不是么?她问。



    ————



    一袭鸦青长袍的少女明夜,持黑白双剑开道,在路过那树中君尸体之时,望见一枚猩红色的妖丹,悬浮在空中。



    少女后退一步,随后向前冲刺飞跃,在空中一个翻滚,精准握住那枚猩红妖丹,随后继续冲向来时那条通道。



    李子衿背着苍云剑派的小少年,右手背在身后扶着他,左手握着翠渠剑,跟明夜一起杀出重围。



    那“金銮殿”在树中君本体殒灭之后开始塌陷。



    而那些在石壁中见缝插针的树根瞬间枯黄萎缩之后,大殿中的石壁也逐渐崩裂。



    三人原路返回。



    走入那尸油点灯的通道,转过拐角,在悬崖处系上那根如意蚕丝。



    整个树洞都开始崩塌,明夜来不及催动阳气挑灯符,李子衿便在翠渠剑尖凝聚出剑芒,以剑芒点亮前路。



    如同夜幕下的一颗星。



    他们踏过悬浮在半空中那些石阶,跑出了漫长昏暗的青苔树洞,来到了进入树洞的入口,左侧有一口老井,直通那已经不复存在的金銮殿。



    此前那些苍白纸人便是从这口老井中爬出来,然后围杀三名少年少女。



    在他们跑出树洞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响彻天地的巨大动静。



    明夜回过头看,只见那洞口也被塌陷掩埋,成为废墟。



    所剩无几的苍白纸人,也都为那座金銮殿、为那树中君陪葬了。



    君臣同死。



    只是,李子衿反而觉得那树中君可笑又可悲,区区树妖,也敢以“朕”自居?



    “湖心回不去了,那艘小船也不知道被船夫停到哪里去了,我们接下来往哪里找?”



    李子衿抬头看了眼天色,似是破晓。



    船夫已死,树妖也亡,更没了那源源不断的苍白纸人,现如今少年少女才可以稍稍休息片刻。



    此前在树洞之中,三番五次的化险为夷,三人都消耗过大。



    打到后半程,少年都已经几乎枯竭的识海,却还要强行凝聚出一丝微弱灵力,来利用剑芒照亮暗室,否则在经过那些悬浮半空中的石阶时,稍有不慎便会掉入深渊,万劫不复。



    少女明夜,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她鲜少经历这样的生死之战,在宗门时,明夜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天才,同龄无敌手,又有老爷子安排的大修士时时刻刻暗中保护少女。



    所以她几乎就没有遇到过这种需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将自身潜力逼到极限的凶险境况。



    屡屡施展那招极其消耗灵力的剑雨,已经让明夜疲劳过度了,然而不服输的少女看到那年纪比她小上许多的苍云剑派小少年,都可以如此舍生忘死,她又岂能不强提起一口精气神?



    李子衿将背上的丁昱轻轻放下,倚靠在一棵大树下。少年还反复确认了,这棵树没有半点“生机”,确保那树中君死的透彻,不会忽然诈尸。



    他提一口武夫真气,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跳上树梢。



    在树梢上几个跳跃之后,少年爬到树顶,猛踩树枝,平地起跳,身形高高跃起。



    穿着丁昱道袍的李子衿,从空中跃起又落下,道袍猎猎作响,鬓发随风飘扬。



    他抓住极为短暂的时机,“登高望远”,发现这画卷小洞天,除了山就是水。



    更远一些的地方,便望不真切。



    如同有人在远方施下一个法阵结界,让李子衿只可以看见山水画中的山和水。



    而再远的地方,就模糊不已,视线朦胧。



    如梦如幻如泡影。



    李子衿从树顶跳下,落在明夜面前,看了她一眼。



    一袭鸦青长袍的少女被汗水打湿了秀发,身上也掉落不少灰尘,弄脏了她的衣裳。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明夜,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而已经收剑入鞘的少女双臂环胸,瞥了那色胚一眼,没好气道:“咱们都被困在山水画中了,亏你还笑得出来,当真没心没肺?”



    少年笑着摇头,“你不是已经找到出口了么?”



    明夜疑惑地望着眼前少年,不明所以道:“打什么哑谜,有话就说!”



    李子衿正色道:“你刚刚说,什么画?”



    “山水画啊,怎么了?”她不经意地拨弄开垂落在胸前的发丝,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和愣神。



    明夜瞳孔微张,难道······



    “这幅山水画中,非山即水,非水即山。湖中的出口没了,我想,我们应该去上面看看。”李子衿伸出左手,指向侧面那座其实不算太高的青山。



    登山路上,李子衿背着昏迷不醒地丁昱,缓缓前行。



    少女明夜走在后面,以防不测。



    他身上的道袍都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被汗水浸透了数遍。



    时冷时热,让李子衿感到额头有些发烫,加上还背了个丁昱,所以走起路来,其实有些不稳。



    明夜看在眼里,觉得李子衿不太对劲,好心问道:“要不要换我背会儿。”



    少年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笑道:“岂有此理?”



    后边那位少女撇了撇嘴,觉得这色胚在逞强一事上真是一把好手。



    分明都已经要走不稳路了,还这么拗着性子,累是不累?



    “真不用?”少女又问了一遍。



    她通常不会重复说话,可是跟李子衿在一起,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会去做那些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会去想那些自己不曾想过的可能。



    明夜把这种感觉,称为讨厌。



    觉得只有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做出反常的举动。



    讨厌他没什么不对的,毕竟那人是个整日身边都要带着姑娘的色胚。



    救了自己一命是一回事,可李子衿休想从她心里拿掉色胚这个头衔。



    毕竟这是从鲲鹏渡船上,她看见少年跟那渡船侍女整日形影不离时就给下好的定论。



    那个色胚,没再搭话,只是更加卖力的加快速度往山上爬。



    这不代表他体力多得用不完。



    反而宣示着一个人即将用尽力气,所以才会拼命在还剩下最后一点力气时,把力气都使出去。



    再之后,便会犹如身体被掏空一般,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状态。



    山顶到了。



    几乎在看见前方没有路,而是平地的一瞬间,李子衿便斜着倒地,却以自己为垫板,没有摔着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少年丁昱。



    “你没事吧?”明夜一步向前。



    李子衿站起身,摆了摆手,忍着剧烈疼痛,去四周查看环境,说道:“他的伤拖不得了,分头找出口。”



    明夜点了点头,跟李子衿分别去往两个方向。



    少年少女都是第一次进入小洞天,没有寻找出口的经验,但是李子衿说了一句“看看哪里,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这其实很好理解,但又很不容易。



    因为一座小洞天,出入口绝不可能会张贴一副楹联,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更近似于墨家机关。



    于细微处见真章。



    往往这种小洞天出入口会隐藏在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中,但是这幅山水画给出的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了,也并不复杂。



    非山即水,非水即山。已经帮李子衿和明夜,将范围缩小到了这座山上。



    李子衿拔出翠渠剑,有些近乎于胡乱挥砍,在山顶毫无章法地出剑。



    时而左侧横抹,时候向右劈砍,践踏花花草草无数,依然一无所获。



    一袭鸦青长袍的少女明夜,没有那么“癫狂”,一边跑动着一边寻找那些与众不同之处。



    少女忽然想起,入画之前。那位女子剑仙云梦曾提醒二人一句“入画不宜超过十二个时辰,时辰到时,无论是否寻得机缘法宝,都要抽身离开,默念那句口诀···”



    明夜蓦然转过头,朝远方的少年剑客喊了句:“李子衿!云梦姐姐说那句能从画外接应我们的道决是什么?”



    李子衿身形猛然停顿,转头看着那个绝色少女,惊喜道:“明月已去,清风当归!”



    少女明夜,跟着念了一遍。



    下一刻。



    天地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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