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身份的话，李燕安倒是也没有太强求，就只是微微颔首道，“我可以告诉他。”
“好。”江凝看向站着没动，血几乎染红整条袖子的尹玉堂，蹙眉道，“你让医官诊断，好好休息，我明日告诉你阿颜的去处。她很安全。”
李燕安的脸色有些沉，但到底没说什么。 “阿颜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天师也知道。”
左右谋逆一事已经解决，过不了多久连“江家”都不会存在，李燕安也就没多想，直接对着三人道，“就像是借尸还魂一样，如今江四娘的身体里，并不是原本的魂魄。原本的江四娘，应当从与尹中书成亲之后不久，就不在了。所谓的‘前尘尽忘’只不过是她的借口而已。”
“她在这个世界一个人都不认识。”李燕安扫过一眼尹玉堂，态度极其恶劣地冷哼一声。
尹玉堂的眸光微微有些沉，半晌也没说话。
虽说早有准备，但是江凝听见的时候，人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之后，她才开口道，“好了，既然身份已经告诉你了，你就好好去休息。等明日，我告诉你阿颜的去处。” 凝眸半晌，尹玉堂对李燕安问道，“臣斗胆问一句。”
他哑声道，“您为何不让江颜与我说这些？”
“尹玉堂。”李燕安嗤笑一声，双手环胸，冷声开口道，“天师所言你清楚，你不知江颜已被换人对她都有杀心，倘若你知道她当真是能影响天下定数的江颜……尹中书，谁知道你会不会为这天下，杀了她？”
尹玉堂张口似乎是想要反驳什么，但在如今这个时候，他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 “阿颜，你要是不遇见我的话，就打算一个人这么千里迢迢地跑去边疆？你就不怕在路上遇见什么山匪盗贼的，你一个小姑娘，能打得过什么人？”裴纵扬眉看向马车对面的江颜，她故意问道，“还是说，长安那个潇潇洒洒的江四娘，碰见尹中书之后，就变成只有儿女情长的小姑娘了？”
从遇见江颜开始的这一路上，裴纵就没怎么看见江颜有表情过，别说是笑一笑，就连皱眉都少见。
她一路上一直在想法子和江颜说话，就怕这丫头想不开。
“裴纵。”江颜摸一下自己脖颈上已经痊愈的伤痕，说出来的话无悲无喜的，她轻声道，“我不是江四娘，我是江颜。”
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江四娘。 她和尹玉堂说过无数次，她说自己不是江四娘，只是江颜。
只是尹玉堂不懂，他也不信。
“好好好，你不是江四娘，你是江颜，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江颜。”裴纵哄着她，语调温柔地道，“阿颜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也不知道尹玉堂那个王八犊子是怎么下得去的狠心。
“我没跟你开玩笑。”江颜偏头来看她，语气平平淡淡地道，“我真的不是江四娘。江四娘在和尹玉堂成亲的那天晚上，被尹玉堂按在床头，头磕在床脚，死掉了。” 她的语气越是平淡，就导致说出来的话越阴森，她看着裴纵，问道，“你相信借尸还魂吗？我是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魂魄，只是一个借着她身体活下去的孤魂野鬼而已。”
江颜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她轻声开口道，“其实我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而已。裴纵，我今年应该是十九岁，读大二，表演系。我没有父母，亲人也都故去，身边没有能交心的朋友，更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因为我这样死的太惨，所以老天给我一场有朋友有亲人有恋人的梦，现在要收回去了？”
“江颜！”
裴纵被她这样吓到，立即伸手握住江颜的手，让她感受自己的温度，她皱着眉头开口道，“我不管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管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你说你是江颜，那江颜就是裴纵的朋友。就算你不是江四娘，是江五娘江六娘江七娘也一样！”
她才不在乎是不是什么借尸还魂，她只在乎眼前人。
江颜就只是一笑，反握住裴纵的手，轻声道，“嗯。”
你看，连裴纵这样的朋友都能相信她，但是尹玉堂就是不信。
“那你为什么和江云瑾关系那么亲近？你这次去边疆，也是找江云瑾的吧？”裴纵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皱起眉头道，“倘若真的像是你说的这样，你在这里没有亲故，那你为何和他……”
“他不一样。”江颜摇摇头，并没有仔细和裴纵说，就只是温声道，“裴纵，他是不一样的。”
裴纵是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也不好多问，看着江颜的这个状态，她就只能叹口气，随便江颜说什么都好。
——
江凝早上刚起，她如有所感，对着身边的宫婢问道，“尹中书呢？”
“一早就在寝宫外面站着等了，婢子们劝着也不听。”宫婢回。
“这人可怎么办。”江凝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向旁边的李仁之道，“我现在要是告诉他的话，我估计他今天就会离开长安，直奔边疆。”
就现在尹玉堂的这个身子骨，不用到边疆，估计人就要死在半路上。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江辰跑那么远的地方，现在好，一个跟着一个的折腾。
“那就先不和他说，晚些再说。”李仁之在江凝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低声道，“皇后，朕要去上朝了。”
“都跟你说过不要闹，别乱叫。”江凝有些无奈地推他一下，温声开口道，“你去吧，我跟他说。”
尹玉堂就站在江凝的寝宫门口，也不乱走，就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手臂已经被包扎好，如今换上件衣服，看不出什么受伤的痕迹，就是这人面色苍白，看上去摇摇欲坠。
“你过来。”江凝对着尹玉堂招手，让他到殿里面坐，她看着尹玉堂落座后，温声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阿颜在哪里，不过，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去找她吗？”
尹玉堂颔首。
“那你看见她，想和她说什么？”江凝眨眨眼，轻声对着尹玉堂问道，“还有，你想怎么找她？一个人千里迢迢的过去吗？现在我们只知道江颜去往边疆，但是走的哪条路，终点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微微一顿，江凝甚至不等尹玉堂说话，就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一个人过去也可以，就是路上可能会遇见山匪，到时候你一人不敌，只能流落荒野，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我知道你可能并不介意这个，或者说，为阿颜你都愿意。但是，要是你只是千里迢迢去送死的话，那你过去给阿颜添堵干什么？”
添堵？
这个词儿一说出来，尹玉堂立即抬眸看过来，眼神里面还带着几分不甘心。
他只是想去和江颜道歉，怎么会变成给江颜添堵的？
“你觉得不是吗？那你看，有一个人为你跑去边疆，结果死在路上。他原本可以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但是就为见你一面，他死在了没人收尸的路上。”江凝微微一顿，看向他道，“虽然燕安说，她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我了解那孩子。她很心软的，你就算是你让她伤心，如果你真的因为她死在路上的话，她也一定会自责一辈子。”
这话说的尹玉堂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在他印象里面的江颜，也是这样。
尹玉堂抿唇，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他问道，“那娘娘的意思就是，不让我去找她么？”
江凝摇摇头。
“你想找的话可以的，等你身体养好，等到知道江颜人在什么地方，再去找她。”江凝叹口气，无奈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阿颜那么大的成见，但是就她对江恩中的态度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她是不会和江恩中一起谋反的呀。”
之前江凝还在想，为什么江颜的改变会这么大，连对江恩中的时候，态度都那么不屑。
现在江凝知道了。
尹玉堂抿唇，他哑然半晌，才声音有些抖地开口道，“是……臣以为，她会和……世子一起。”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尹玉堂经常能看见江颜欢天喜地去找李庆云，他不能跟着，也不能拦着，就只能让侍卫跟着她。
他以为，江颜最终还是选的李庆云。
“你……！”江凝一时气结，顿时明白为什么李燕安那么想对尹玉堂动手，现在她也想。
“你真是气死我了。”江凝好半天都没想到怎么说，最终就只能恼火地扔下这么一句，语调焦躁地道，“阿颜就差将心拿出来给你看，你怀疑她什么都好，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怀疑她？你光是看她和李庆云的关系亲近，那字额呢么不看看，她什么时候像是对你一样对别人？”
江颜走的果然没错，为这样的人，不应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