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按照老汉给的地址找来时，江颜正指着附近的几间屋子说都要用来做什么，他看着江颜兴致勃勃，有些无奈道，“书院还没定好，就又开始惦记别的事情了？”
听见声音连头都没回，江颜随口道，“又不冲突。知识是人类进步的源泉，但进步的前提好歹是要活着。”
那些流民江颜可以不管，有手脚的肯定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但是那些孩子不一样。孩子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是被迫走到这一步的。
江颜不想看他们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心软就是心软。”江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怎么就不能对自己也心软一点呢？”
江颜抿唇，转头神色染着几分不满地看向江辰，“你能不能不要挑我不想听的说？”
她之所以会离开郡守府，就是因为觉得江辰一定会说自己不想听的话，现在果然。
“你不想面对现实，我只能提醒提醒你。”江辰眨着眼睛看着她，声音温温柔柔地道，“颜颜，逃避也不是个办法。你要是真的下定决心，我绝对不拦着你。但是……”
江颜明明就是因为下不了决心，所以才赶尹玉堂走的。
“挺没意思的。”江颜别开目光开口，她一只手按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轻声道，“我过不去这个坎，再喜欢他，也没用。”
黄泉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听的话，她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几步，替两个主子守门。
“你不知道。”
江颜也是第一次和江辰提起这些事情，她抬眸看着天上难得皎洁的月亮，低声道，“我想过他会跟我生气，会不理我，会跟我闹别扭。但是我没想过，他会拿着那把刀指着我，想杀了我。”
她每次和自己说的时候，都在告诉自己毕竟是年代不同，所以有些不同的地方也都是正常的。
但是，江颜过不去这个砍，她每次对尹玉堂有一点点心动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和她说，尹玉堂曾经如何伤害她。
曾经如何拿着刀放在她的脖颈前。
“道理你都明白，我也没有劝你的必要。”
江辰将怀里面的信笺拿出来，递给江颜，温声开口道，“那你，看看这个？”
这是云生来的时候，给江辰的那封信笺。江辰看过一次，觉得和遗书差不多，他一直没有给江颜看，就是担心会影响江颜的判断。
但是如今江颜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他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这是什么？”拿到手里看见尹玉堂的字迹，江颜便微微抿唇，等到都看完的时候，她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江辰问道，“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只是觉得挺有趣的，拿给你看看。”江辰将信笺拿回来，语气随意地道，“云生说是在尹玉堂的书房里翻到，偷偷带来的。我曾经见过他写这类东西，所以时间上应该没有造假。”
也就是说，尹玉堂从最开始，就抱着和她一起死的心。
“你知道尹玉堂胳膊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吗？”江辰问一句。
江颜没说话，她多多少少曾经听说一些，却不知道细节。
“一处是想知道你的消息，自己动手的。还有另外一处，你大概没发现。”江辰上次也是无意间知晓，他一直都未曾和江颜说过，“是他用同一柄长刀，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
大抵，是抱着些赎罪的心思。
若是尹玉堂但凡有一点想借着苦肉计和江颜说什么的心思，江辰都不会来说这些话。
但他真的没有。
“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江颜深吸一口气，抿唇看向他，神色固执地道，“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
“傻颜颜。”江辰哭笑不得，他上前一步，将自己带来的披风盖到江颜的身上，语气无奈地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是不想看你之后难过。”
江颜凝眸看他，正色道，“我不会后悔的。”
“后悔和难过不一样。”江辰看看空荡荡的宅子，没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只随意道，“回去么？天要冷了。回去煮火锅。”
江颜什么性子，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要是再说下去，反而会让江颜反感。
还是见好就收，循序渐进的好。
江颜就只冷飕飕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没多话，轻哼一声之后，便转身往外走。
江辰勾着笑的跟上。
赌气是赌气，不过火锅还是要吃的。
江辰煮的火锅威名在外，连最近一直忙着罪民之事的小金都闻讯而来，坐在那眼巴巴地等着开桌。
虽说火锅这东西是早年就有的，但江辰煮出来的滋味儿却好像和寻常煮出来的不同，所以受众甚广。
尹玉堂也在邀请之列，不过他席间看着江颜，神色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江颜倒是没难为他，或者说，心思就没在他的身上。
吃完饭散场的时候，江颜忍不住伸个懒腰，她拍一拍圆滚滚的肚子，无奈道，“感觉自己活像是揣了三个月的崽儿。”
一旁刚起身的尹玉堂身形一顿。
江颜无知无觉，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撩人心魄的话，就只是叹口气道，“照你们这个喂法，我迟早要连路都走不了。”
刚开始还就只有江辰偶尔会给她夹菜，后来柳慈不动声色地开始跟上，裴纵像是加入什么比赛一样紧随而上，尹玉堂小心试探见她不介意之后便也开始往她碗里堆积。
吃到最后连小金都像是在比拼什么一样，拼命地往她的碗里面放东西。
要不是后来江颜喊停，他们可能要继续喂到地老天荒。
“偶尔吃多吃点也没关系。”江辰弯唇开解，心情不错地道，“毕竟你这么瘦。”
“下雪了。”
江颜没接他的话，只是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抿唇片刻才道，“三日解决孤儿院，然后我们回一线城吧。”
她总觉得一线城才更像是她安身的地方，更何况，一线城那些姑娘还都等着她呢。
“好。”江辰什么都没问，只是看向裴纵问道，“太女也一起回去么？”
裴纵点点头，语气甚是随意，“最近没什么事，就跟你们一起回去。说不准，我还要在一线城过年。”
距离过年也就不到月余。
江颜弯着眉眼，笑着开口道，“那感情好，热闹。”
——
次日一早，郡守府就十分热闹。
“我不想去。”江颜抱着自己房间门口的柱子，对着江辰怒目而视，“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我去监工，你去抓小孩。”
昨天明明说的好好的，结果江辰今天居然反悔，让她去！
江辰无奈道，“怎么想都是你比较合适吧？”
他又拎着刀，又凶恶神恶煞的，再把那些孩子吓着。
“我不去！”江颜闻言将柱子抱得更紧，大有江辰不答应自己就不离开的架势，她大声道，“我最怕应对小孩子了！”
刚走到门口的尹玉堂脚步微微一顿，不解地问道，“县主这是？”
见江颜抱着柱子不说话，江辰只能无奈解释道，“颜颜说要给那些孤苦伶仃的小孩一个家，结果现在要去让小孩儿来，她说什么都不去跟小孩子交涉。”
微微一顿，江辰叹气道，“非要让我去，也不怕我把人家吓着。”
看着这张和江颜有几分相似的脸，尹玉堂对此不置可否。
江辰还在努力的想要说服江颜，他放轻语气道，“颜颜你想啊，你这么温柔可爱大方，人家孩子肯定更喜欢你，是不是？”
不想，江颜完全不吃这一套，大声道，“别找借口，我不去！”
什么事儿她都能做，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尹玉堂见她的反应这么大，也觉得意外，出言问道，“县主为何如此抵触？”
江颜幽怨地看他一眼道，“你是没见过！小孩子闹腾起来最可怕了！”
她曾经去幼儿园帮过忙，那些孩子和孤儿院的孩子完全不一样，又不听话又不懂事，闹腾起来没完没了，简直要人的命。
江辰扬眉道，“那你让我凶神恶煞的去，等我吃了人家呢？”
“什么聘之黄泉碧落鹤见的，”江颜一脸死道友不死贫道，她梗着脖子拒绝道，“那随便你找谁去，反正我不去。”
被点名的人纷纷后退，江辰看着众人的反应也就只能叹气，他突然想到什么，转眸看向尹玉堂，问道，“要不……尹中书？”
虽然尹玉堂可能看起来比他还吓人。
尹玉堂并没有拒绝，只是问道，“县主需要臣做什么？”
“不难不难。”江辰见他松口，立即道，“也就是将那些流离失所失去父母的孩子都带到宅子里而已，只要不强取豪夺，怎么都好说。”
如果强行带来的话，恐怕会在那些孩子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尹玉堂微微颔首，半分都没有犹豫地便接下这个任务，“好。”
有人答应，江颜才松开柱子，扬眉道，“尹中书，不能强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