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遗留之物

    

    【不必为字迹惊慌，我用这般字迹留下书信于你，只是希望你明白，接下来我所说的并非空谈。】

    从安这般写道，单单透过这薄薄的信纸，萧允辰便在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完全陌生的苟从安。

    此时，他才忽然发现，尽管两人一齐经历过这么多事，他的皇后依旧是他无法看透的。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萧允辰苦笑，心里竟泛起浓浓的苦涩。

    【我信你手中应当尚存有力量。】

    写下这句话时，从安的眼中满是自信。旁的不说，单从突然被派遣到她的身边保护她的姜黄等人，便可知萧允辰手中一直在训练人手。

    【萧允礼虽无心与你作对，但也经营多年，手中势力亦是不弱。】

    这件事萧允辰亦是隐隐的有所察觉，只是尚未动手清理罢了。

    【此次临去前，我托他做了些安排，当能帮北辰渡过此劫。】

    信纸背后，只留了一个地址。除此，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给他。

    除此之外，便只有这一盒子的文书。

    萧允辰打开摆在最上面的那一本，封面下又夹着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字迹是萧允辰熟悉又陌生的，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但却难看的多的字迹——这是从安平日里惯用的字迹。

    【治世理国我不懂，不过知晓些世人不知之事罢了。时间紧迫，我亦不多言，只将尚未记得住的写于你。如何定夺，如何实行，皆看你。我所写之事，皆由前人验证，确实可行，君可放手一试。】

    【查孝廉，举秀才。】自下而上选取人才的察举制从安有写。

    【品第之法。】通过对人才的家世、德、才多方面进行考量的九品中正制从安有些。

    科举制北辰早已实行，在从安的提议与推动下，武举也顺利进行。故而，从安在信中更加详细的列举了科举制中容易出现的弊端。

    义务学堂已经开办，分科而学的学堂也已经开设，从安也重点将前世从小学到大学以及自己所记得的一些制度列出，顺带强调了下专科培养人才的重要性。

    ...

    治国之策上，以富国强兵为目标、“理财”“整军”为中心的王安石变法的主要内容她有写，使明朝一度有了“中兴”之景的张居正改革她有写。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文景之治的黄老治术的核心她有写。

    【选贤任能，尊祖崇道】为开元盛世奠定基础的贞观之治她有写。

    【清静无为】在封建社会中达到鼎盛的开元盛世她有写。

    ...

    从安的前世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对这些政策也不算是太过了解，不过是尽力将所有能记住的条款写下，将所能记住的历史上的教训写下，权当是给面前的这个人留作参考罢了。

    总体算下来，不过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顺应天道，无为而治...

    除此，还有已经实行的一些措施，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建研究所和学堂。

    新建的那所学堂的好处萧允辰还不曾看到，但单单是研究所便给了萧允辰足够的惊喜。

    除此，还有些福利院，养老院之类的机构，看的萧允辰一面是佩服一面是心惊。不明白这个丫头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亦或者，这些本就是她想出来的？虽然这些机构以北辰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实行还有些困难，不过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能叫鳏寡孤独皆有所依，便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还有一本足有一指来厚的册子，放在这些文书的最底下。采用活线装订，最上面的封皮已经有些磨损，看起来已经存在的有些时候了。

    封皮之下依旧是一张薄薄的信纸。

    【我亦读过许多书，其中有不少内容更是被迫熟记过。只是时隔多年许多已然记不清楚，其中真假还需另请学者验证。望推行。】

    这本册子，名为《科学》。

    萧允辰翻开这本《科学》大体看去，上面的文字虽按章按节分的清楚，可字迹却略有不同。从安自幼习武，虽平日里字写得难看，但行笔间手上的力道还是有的。可这些字迹，单从笔触上看，便能看出写这些东西时某人的力不从心。

    萧允辰忽然回想起，当初东行的路上，她曾提起过什么科学的事。自己当初还敷衍了她几句，不曾想这个丫头竟真的将这所谓的《科学》编写出来了？只不过她这写得，可不是当初所说的那名为‘科学’的口诀啊！

    而且看着字迹，难不成是在当初她体弱时所写？

    从安上辈子所学专业名为生物，故而有分出另外一本册子，单独写着她所能记起来的关于生物的知识。尤其是一些植物的种植和动物的养殖。她还尽量在这文字旁边配了相映动植物的图画。虽然她的画看上去比她的字更加惨不忍睹。

    还有些有关动植物生理的知识，她也一股脑把自己能记住的全都搬了上来。

    除此，关于微生物的一些知识，她也没有放过。看的萧允辰是云里雾里不明所踪，但心里却隐约明白，这些奇怪知识的重要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从安单独分出来几页内容专门用咆哮体重重地写了【不要乱吃野味！不要吃蝙蝠！不要吃果子狸！】之类的内容，但萧允辰莫名的觉着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不过，她写下这下并留下话语将这些留给萧允辰，似乎笃定了北辰绝不会亡一般。

    萧允辰拿着令牌，换了便装，只带着姜黄等人出宫去。

    地址在北辰的郊外，萧允辰尚未走进便看到一只接一只的猫，有的正趴在树上睡觉，有的三两成群沿着路边追逐奔跑。

    黑夜里，猫的眼睛亮莹莹的，宛若一团团绿色的鬼火。

    瞅见生人，不知是那只猫儿开始嘶叫，不多时便响成了一片，在这黑夜里叫的凄厉而又诡异。

    姜黄目不斜视的赶着车子，稳稳地将车子停在目的地，而后上前敲门。

    前来应门之人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并没有放他们进去的意思。

    萧允辰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看着面前之人掏出那刻着‘凤灵’二字的令牌。书天道长脸上的神情微变，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小心的将他们迎进。

    离大门不远处，有一白衣公子正握着柄长剑警惕的看着这边。见到来人是他才还剑入鞘，开口亦是萧允辰熟悉的语调“哥。”

    他的语气中尚带着一丝温暖与亲昵，一时间竟叫萧允辰有种隔世之感。

    “她怎么样了。”萧允礼接着道，语气生疏清冷，似乎方才那声‘哥’不过是萧允辰的幻听罢了。

    “你怎么在这？”更多的话到了嘴边，却换成了这么一句冰冷的话语。萧允辰看着有些陌生的萧允礼，实在无法将这张连半丝笑容都无的脸与自己弟弟那张玩世不恭的脸重叠起来。

    “我欠她一个人情，过来还债。”萧允礼语气冷漠，说完这句话便直勾勾的盯着萧允辰，似乎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萧允辰僵硬的点头，半晌才道：“皇后秘密出征，临走前留了这块令牌给朕。”

    “她怎么样了。”萧允礼接过萧允辰递来的令牌重复发问，似乎早就知道了萧允辰方才所言之事。

    萧允辰却没有再开口。

    两相对视许久，还是萧允礼先败下阵来，对着他道：“跟我来。”

    分明是黑夜，这宅子里却连半点灯火也无。萧允辰没有练武之人的那点敏锐，这段路走的难免有些磕绊。

    萧允礼扫了他一眼，放慢了脚步，带着他沿着长廊七绕八绕才在尽头屋门外停下。

    这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门上挂着把黄铜大锁，书天道长从袖中摸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门退到一边。

    门后是一间小小的书房，萧允礼走到桌前，轻轻转动桌子上的砚台。靠着墙的书架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慢慢的朝两边散开，留出足够两人通行的的通道。

    通道内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里不能用明火。明日你再派兵来般吧。”萧允礼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到萧允辰的手中“这是明细和使用方法。”

    “这是什么？”萧允辰没忍住开口问。

    “能助你扭转战局的东西。”书天道长抱着胳膊吊儿郎当的表示，对待萧允辰也没了之前的那种敬畏和尊重。

    看到他这幅模样，萧允辰的腹中自然是涌出一肚子的火气。当下语气也没那么平稳“既然是扭转战局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为何偏偏要等到我北辰兵士伤亡过重，偏偏要等到，她真的战死沙场的亡国之际？

    “因为这东西有伤天和。”书天道长依旧是那副样子，并没有因为萧允辰的话中的愤怒而发生任何改变。

    有伤天和？听到这句话，萧允辰一下子便想起当初在研究所从安第一次看到护国神焰时不安的表情，他当时便意识到从安并不想让这东西问世，于是将这护国神焰之事压下，令其在研究所中继续优化暂不问世。

    只是在东旭袭来之时，他还是没忍住，背着从安将这东西送往东境战场之上。

    “这些东西仅此一批，当保的北辰两三代无虞。”萧允礼朝着萧允辰深鞠一躬郑重的拱手行礼。

    剩下的，就要看这北辰的帝王做的怎样。

    “还有一事。”礼毕，萧允礼直起身来看着萧允辰“她临去前曾传信于我，说是身边有一宫女，名唤醉竹的，自幼陪她长大。那女子，学了两年医术，有意云游四海，行医救人。只愿皇上将其交于我，允我带她离京。”

    “你要走？”萧允辰低问，似乎只是在重复一个事实。

    “草民的任务已经完成。”萧允礼的语气平淡，嘴角略微勾起一丝嘲讽“该走了。”

    “将这些人交给我。”萧允辰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急促。

    “什么？”

    “绘制图纸的人，制造这些东西的人。”萧允辰郑重的看着萧允礼，目光如盯着猎物的鹰，片刻都不肯放松“交于我。”

    “皇上放心，”黑暗中，萧允礼嘴边的嘲讽的意味更浓“图纸已经烧毁，所有参与制造的人员，皆已丧命，此物，天下独您一人拥有。”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可糊弄不了萧允辰。

    “她不会这么做。”萧允辰说的笃定，从未这么信任过从安。

    “放心，那些人再也说不出话。”萧允礼换了个说法，可萧允辰还是不信。

    倒是站在一边的书天道长开口，只问“皇上可听说过流水线？”

    “流水线？”萧允辰隐隐记得，从安留给他的手书中似乎提到过这个词。

    “比如说要造宫灯，制作灯芯的是一批人，制作灯油的是一批人，制作灯托的是一批人，刻制雕花的是一批人。最后负责组装的又是另外一批人。”书天道长笑眯眯的看着他“所以无论是哪一批人，都无法制作一盏宫灯，而只要毁掉其中的一批人，这宫灯便再也无法制造出来。”

    话已至此，书天道长便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萧允辰。等着他自己将此事脑补完全。

    这是唯一能保护那些参与者平安的法子。

    从安的脑袋里全是些一知半解的东西，不过就是这一知半解的东西，放在懂的人脑子里也是够得。从安的确不知这些火器炸药该如何锻造，只是多少能表述自己前世在电视或者书本上所看到的威力和样式罢了。

    自火药被发现至今，从安秘密抽调了研究所中对这方面研究最为痴迷也最为顶尖的一些人手，借助无常卫的势力将他们隐藏的同时秘密为他们提供研究场所。如今过了这么久，所能造出的简易的火器不过那么几种。

    不过就算是最弱的那一种，威力也比那护国神焰要强上不止一倍。此等威力，无论是放在哪个帝王面前，都会勾起其心中无尽的贪念。能够大批量且持续地制作这些东西的诱惑实在太大。

    过于强大的力量，会使得拥有者逐渐走向堕落。

    他们不敢冒这样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