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吧。”黄禄随意在小区门口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之后，随口朝两人说了句。
“诶，心里还挺紧张的。”徐远航下车之后，站在原地蹦了蹦。晚上外面的温度实在是相当低，他说出一句话，便哈出一大长串的白气。白气还来不及生气蔓延，随即便在旁边暖黄路灯的映射之下消失不见。
“你紧张什么？”黄禄停好车走下来，看了徐远航一眼说道。 “当然紧张了。”徐远航啧了一声，似乎对黄禄的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法非常不服，继续说道：“你们俩和人何总，用旧相识这词儿来形容都算显得生疏的。我和他素未谋面，跟着俩过时了的朋友大过年来蹭吃蹭喝不说，还得想着打包的事情，怎么就不能忐忑紧张一下了？”
“说谁是过气了的朋友呢。”黄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这个总那个总的，楼上成总对你影响还挺大。”
“说你俩呢。”徐远航对此相当理直气壮，特地忽略对方后半句话里的嘲讽。
林晓走在最后，听着前面两人说的这些有的没的，神情有些恍然。
明明休闲了大半年，就在她都觉得自己说不定就这样忘记之前VISION的种种，拒绝了何其辛之后，能在凡特斯继续重新开始。但没想到的是，原来身边这么多人，都知道她和何其辛，或者说是VISION的联系。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VISION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在业内做得比较好的公司。几年之后，不过是履历表上或轻或重的一笔。但对于林晓来说，不仅仅只是一段经历。
是梦想的起止，同时却也是一切的终点。
“走快点，怎么还掉队了？”徐远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远远地走到了前面，这会儿正站在单元楼下面的空地处，插着双手朝林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路滑，当心。”黄禄也出声提醒道。
一连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下雨，单元楼外檐上的水低落下来的地方，起了薄薄的一层青苔，在路灯下显得尤为湿滑。 林晓在两人的提醒声中回过神来，视线恰好落在地面的青苔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等到走过了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看了黄禄一眼。
刚才在愣神的时候，她隐约注意到黄禄似乎是把手伸了出来，仿佛是要拉她一把。
黄禄迎上林晓疑惑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笑了下。
林晓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便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来，何其辛正拎着两袋垃圾站在面前。
何其辛：…… 林晓：……
“这么巧？”黄禄笑了笑，主动往前走了两步，说：“还以为是特地来接我们的。”
何其辛挑了挑眉，一边往前面不远处的垃圾桶方向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这是……”徐远航这时候难得地机灵了一回，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犹疑地开口：“何……何总？”说完才反应过来，人好歹是多年的朋友，私底下吃顿饭，还总来总去的，说不定会不高兴。
“嗯。”没想到何其辛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任何让他换称呼拉近两人关系的意思。 徐远航张了张嘴，反而说不出口了。
能这么高冷的人，除了林晓曾经的那个狗屁上司，还真不会有其他人了。
何其辛的高冷，不仅只是针对徐远航，对林晓也是同样的态度。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也没其他多余的话，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几人进了电梯，在里面等了一会儿何其辛。何其辛回来走进电梯的时候，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仿佛刚刚并不是去扔垃圾，而是完成了个什么无比严肃的会议。而黄禄他们三人在这里等着他，也是理所当然，宛如恭候皇帝回朝。
就是这皇帝的“行宫”属实有些一般。
就林晓之前那样的忙碌程度，堂堂VISION的老板，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属于有好几处别墅的主。但他们现在在的这里，连高档小区都不太能算得上。
“皇帝怎么不住皇宫？”几人进门之后，徐远航没忍住小声感慨了一句。
和整个小区环境的基调类似，屋内的陈设相当普通，丝毫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样子。老两口一直在厨房里忙碌，没听到外面的动静，锅碗瓢盆发出阵阵碰撞，烟火气息顿时汹涌而来。
暖黄的灯光裹挟着热烈的腊肉香味，牢牢地占据住所有人的嗅觉和思绪。在这一刻，仿佛彻底被淹没在了满室的暖意之中。
徐远航没来由的心里一动，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千里之外的老家以及之前和齐霁两人同住的画面。只不过似乎从去年初开始，两人黏在一起的时间，被动或主动地都减少了不少。明明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显得有些模糊不堪了。
“你也被秦越越给传染了？”黄禄看着徐远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好的不学，专门去学坏的？”
或许是室内的气氛环境实在是太过温暖，一直笼罩在外面的寒意消散之后，林晓反而比之前要放松了不少。听到两人的对话，轻轻扬了下嘴角，说：“哪儿来的好的可学？”
黄禄挑了挑眉，满脸写着“我”这个字。
林晓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用同样玩笑的语气给徐远航答疑解惑：“这是太上皇的家，住挺多年了，舍不得搬。皇帝还是喜欢清静也喜欢皇宫的，一个人住在别墅里。”
徐远航听到林晓所说的别墅区的名字，忍不住咋舌：“果然皇帝还是皇帝，VISION的众大臣再努努力，明年说不定又能对大别墅升级了。”
“嗯，那我等下向是他传达下你对他的美好期望。”黄禄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好吧，”徐远航同样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万一还让他真的想起了升级别墅这茬，半年内就要做到，那我们不是害了VISION的人？可就成千古罪人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给淹死。”
“要是吐唾沫之前，能一人来网店买上个几件衣服，那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
徐远航顿时宛如醍醐灌顶，朝黄禄竖了下大拇指，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林晓被两人一本正经说胡话的表情给逗得一乐，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悄无声息地又松了下去。这屋里的灯光和气氛实在是太暖了，暖到仿佛能够让人放下甚至是忘记一切不开心的时刻。
“在聊什么？”何其辛从厨房里出来之后，手里拿着几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
“在聊皇帝的日常。”徐远航突然变得特别贫，笑着说：“是传说中82年的拉菲吗？”
“我不喜欢喝拉菲。”何其辛微微皱眉，语气平淡：“不过你想喝的话，我现在也可以让人送过来。”
一听这话，徐远航反而愣住了，只得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喝酒，顶多喝给雪碧。”
“不喝？”
徐远航先是片刻地迟疑了，随即笑了笑，轻轻地点了下头：“嗯。”齐霁从来都不允许他喝酒，时间长了，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下，他都会在第一时间习惯性地去拒绝。
何其辛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视线落在了黄禄和林晓两人身上。
“我不喝，得开车。”黄禄毫不犹豫地说道。
“林晓开？”何其辛自顾自地说道：“你今天难得来一趟，你何伯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
“我不开。”还不等黄禄说点什么，林晓便径直说道。
这还是今天晚上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清楚直接地说什么。
“我喝吧。”林晓笑了笑，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热闹点。”
何其辛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把杯子和酒瓶放在旁边的桌上。
黄禄看了一眼林晓，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还是说道：“那行，喝吧，我负责把你送回去。”
“去帮忙吧，”徐远航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两位老人差不多都在拿盘子了，便说道：“应该差不多快好了。”
“嗯，走吧。”林晓点点头，应了一声之后，几人这才起身过去。
“啧啧啧，要说出去我们就得被骂了，一群大年青，上人家吃饭就搁那儿坐着唠嗑不想着帮忙。”起身的时候，徐远航没忍住摇了摇头，吐槽说道。
黄禄对此倒是丝毫不以为意，说：“想在做菜的时候进何伯家的厨房，我们还不够格。”
提到这茬，林晓也笑了起来，说：“何老家的厨房，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进去，不然都会被统一视为碍手碍脚帮倒忙的废物，不配进去。”
“碍手碍脚的废物”何其辛，悠闲无比地坐在桌边，丝毫不为所动。
徐远航震惊：“果然我等平头老百姓，不能随意猜度天家的事情。”
看到三人进来，正在拿碗的何伯停下动作，笑着朝他们说道：“怎么不好好坐着，还进来帮什么忙。”
黄禄一脸诚恳：“帮不了帮不了，这不是特地过来随便添点儿什么乱嘛。”
何伯夫妇顿时笑了起来，往旁边流理台上放着的碗碟指了下，说：“那把这些东西给端出去吧，全部都已经弄好了，就等最后一个汤了。”
徐远航三人忙不迭地赶紧答应。
“新年快乐。”等到菜上齐，所有人落座之后，何其辛才说了今天晚上以来的第一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