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一过，社区里渐渐地也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回乡的人陆陆续续归来，身上带着大包小包，从老家带过来的土特产塞了满满一后备箱。看到熟人路过，扯着嗓子互相打声招呼，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就跟还没过完年似的。
黄禄站在窗口，把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慢悠悠地吐了一口长长的烟圈。 “禄哥啊，这么早就回来了？”对面毛纱工厂的老板小罗，站在楼下朝黄禄挥了挥手。
“啊！”黄禄同样扯着嗓子回复过去，面不改色地客套：“你这是刚到呢？今年怎么这么早？”
小罗家在湖北，满打满算开车也要十几个小时，这个点到估计是昨天就从家里出发了。
“是啊，明天估计告诉路就得堵了，早点回来还能先把机器这些给清扫干净。”
春节期间高速路免费，到初六结束，再加上很多公司都是初七初八上班，民间又有初七不出门初八不归家的说法，很多人就会赶着初五初六出发。高速路一般不堵，可一堵起来也很要命，完全动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着。黄禄回家不用开这么久的车，但徐远航需要，两人相处的这几天，黄禄没少听他感慨这些。 “初七就开工了？”
“是啊，前两天就有人在问什么时候开工了。索性也全都是自己家的人，提早就提早吧，也没事儿。”
“那行啊，开门红，好兆头，今年生意看来不错。”
小罗挠了挠头，嘿嘿嘿地乐了起来，说：“这不是托了你们的福嘛，要不是电商，我们这些小作坊哪能活下来。”
“诶，对了！”还没等黄禄接话，小罗一拍脑袋，扯着嗓子又嚎了一声，惊得黄禄差点把手里的烟给掉下去。 “禄哥你站那儿，别动，”小罗说着，一边转身往屋里走，一边朝黄禄连连摆手：“你可千万搁那儿别动啊。”
黄禄：……
过了一会儿，小罗拎着一袋东西蹬蹬蹬地就上来了。
黄禄看着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面无表情地抽了抽嘴角：“就刚才你那架势，我都以为你是要来拿刀砍我了。”
小罗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怒骂道：“禄哥你可真行，大过年的就说这些不吉利的，之前不是挺忌讳这些的吗？怎么，过年也跟着过糊涂了啊？” 黄禄哑然一笑，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贫了。来，让我看看你又从老家薅了些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说完，就自顾自地去翻赵强拎着的袋子。
“好家伙！又是腊肉！”黄禄乐得不行，差点把嘴里叼着的烟也笑落了，拎着两条黑黢黢的腊肉，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罗强是贵州人，还是少数民族。那边的烟熏腊肉，和现在网上常见的烟熏腊肉完全不一样。除了普通的腌制之外，还得用松树枝烧的烟来熏，全程不能见一丁点火苗，只能靠纯烟熏。等烟熏好之后，就成了眼前这样，黑黢黢看不出肉影儿的样子。
最开始黄禄拿到手中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震惊。如果不是知道罗强对人真挚，黄禄说不定都会觉得他这是想要来毒害自己。最后黄禄把这俩黑黢黢的腊肉在厨房里挂了将近小半年，才终于下定决心，拎着去公司让煮饭的阿姨打理出来。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就跟什么致命毒药似的的东西吗，做出来意外的好吃，几乎秒杀黄禄之前几十年吃过的所有腊肉。
此后，罗强的腊肉，就成了每年过年的固定节目。 “你们店里那陈姐，应该也会收拾，让她帮忙打理打理呗。”罗强知道黄禄自己肯定不会去动手，为了防止像最开始那样挂小半年的事情发生，每次他都要特地强调叮嘱一遍，给黄禄出谋划策可以拜托谁去弄。
去年的时候，陈素刚来，黄禄不好意思让对方帮忙，最后还是拜托楼下小店老板娘给收拾出来的。代价当然是拿了一半出来，罗强知道之后，又给黄禄拎了两条过来，把黄禄给不好意思得够呛。
“行，”黄禄估计也是想到之前一连串的囧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应下来：“初八她就过来了，到时候弄出来大家一起尝尝，我就不叫你了。”
“没事儿，”罗强笑得一脸满不在乎，说：“反正我家里还有，没了和我说。今年我家里可是特地杀了一整头猪，熏了足足一个星期，才把这些腊肉给弄出来。”
两人简单地又聊了一句，罗强才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禄哥今年生意如何？年前一直看你们都在忙，也就没来打扰看过。”
“还行吧，”提到工作室的事情，黄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漫不经心地开口：“反正一直在做，没停下，那就总能越来越好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罗强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看看黄禄，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黄禄看着他的反应，玩笑似的问了一句：“怎么？要借钱啊？”
“不是不是。”罗强连连摆手，说完想了想，又说：“诶，也是。”
黄禄震惊：“还真是借钱啊？”
罗强反应过来，知道他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只得紧张地解释说道：“是借钱，就是问你，需要不需要钱。”
“去年吧，我们那小破作坊生意也还算是不错。过年的时候，我和小刘一起算了算，攒下了不少钱。她说让我来问问你，如果禄哥你需要，那就……”
他这话说得磕磕盼盼的，不过黄禄也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笑了笑，说：“不是还打算把厂子做大一点，隔壁那几个门面儿也要租过来？我之前也听说了，对方今年可是很大概率不来了，能把这钱留着扩张也挺好的。”
“不是，我们就是想……”罗强有些着急，可一着急起来说话就更不连贯了。
黄禄摆了摆手，安抚示意他先不要着急：“我这边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情况就好了不少，今年应该更胜一层楼。借钱的事情就缓一缓，我还能挡一阵儿。”
听他都这么说了，罗强也只能作罢。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诶，我就知道禄哥你一定能扛过来。之前听说，你们店里还搞了个什么，直播？我家小刘也跟着去看了几天，说真有意思……”
直播啊，这玩意儿有意思是有意思，就是现在凡特斯的主播都没了。
黄禄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对着窗外，悄无声息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刚在和谁说话呢？”徐远航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好奇地往四周看了一圈随口问道。
“喏，前面小罗。”黄禄扬着下巴稍稍往对面楼下的方向点了点。
罗强和他老婆刘晓曼，正带着几个人一起打扫收拾。除了双方老人，两人还把各自的兄弟姐妹都带了过来，显然今年要大干一番。
“哦，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徐远航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赶紧又把头给伸了回来。
黄禄在这片儿住的时间太久了，几乎前前后后的人都认识他。明明看起来脾气态度都叼得不行，可偏偏就是有这么多的人吃他这套，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禄哥长禄哥短的。
“你手里拎着的什么？”徐远航眼尖地发现了黄禄放在墙边的大黑口袋，走过去好奇地拎了起来。
“嚯，好家伙！这是追债的追上门来了，要直接下毒和你同归于尽？”
“是啊，把这拎到厨房挂起来吧，到时候以此为戒，近距离感受下死亡带来的窒息和压力。”黄禄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徐远航无语，说话间凑过去仔细闻了闻味道，才反应过来：“哦，这是腊肉啊。”
“嗯，等开工了就给大家加餐。”
徐远航乐颠颠儿地拎着黑袋子走了，走到一半，才猛地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凡特斯的员工，凭什么要这么听话地接受黄禄的奴役？
徐远航把东西挂到厨房之后，若有似无地感慨了一句：“可惜林晓没有口福了，她还挺喜欢吃这些的。”
黄禄原本想进屋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瞬，转身又回到窗口边。静静地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拿出打火机重新点燃了根烟。
“那凡特斯后面的直播怎么办？”徐远航在屋子里问道。
黄禄手上的动作略微地停顿了下，随即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有新的主播过来。”
“这么快？”
“嗯。”
“也是。”徐远航点了点头，感慨：“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只不过，后半句话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完全听不见。
“什么？”
“没什么。”
“对了，新主播怎么这么快就找好了？”徐远航想了想，随口问了句：“之前不是说，靠谱的主播特别不好找吗？现在很多人都还没有回来上班吧，就已经找到了？”
“以前的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