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呢？”林晓推门进来，便看到杨柳正聚精会神地在平板上点着什么。那块平板一般是用来同步直播，方便看公屏消息的，除了直播的时候，他们平时很少去点开来用。但这几天，似乎每次杨柳都会在屏幕前站上好一会儿。
“没看什么。”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杨柳下意识地回复了一句，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了想还是又继续说道：“就看看那些评论。”
林晓翘了翘嘴角，说：“我最近有事儿没事儿也喜欢点开评论来看，每次看完都会特别有成就感。” 似乎绝大多数人，从小到大都处于一种打压式教育之中。家长和周围的人，总喜欢客套似的去夸奖应酬，接着又回头教育自己的孩子，要谦虚，并没有别人所夸的那样好。
女性尤甚。
自信对于女性来收，仿佛像是一件奢侈品。
不管是明星也好，普通人也罢，第一眼看到的，似乎都是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也总是处于被人指指点点的状态。
没化妆，会被说看起来精气神儿不够。化了妆，会被说脂粉气严重。穿得厚实了，会被吐槽质疑身材不好审美老气不够年轻。穿得薄了，会被恶意地揣测取笑…… 似乎绝大多数女性都一直不停地追求完美，却永远都追求不到，永远有让自己让别人不满的地方。
对自己抱有诸多不满的不自信，反而才是平常。
“每次看到那些评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句很经典的广告词。”杨柳吐了吐舌头，眼里满是温柔：“她们本来就很美。”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黄禄跟着林晓进来，随口开了句玩笑：“但别人的广告词别乱用，小心马上就成被告。”
杨柳好笑地翻了个白眼，揶揄说道：“禄哥你想得还挺多，线上店铺一年增加多少，不过都是泥牛入海。别人哪儿还能注意到，还会发律师函来警告啊。” “那可不一定，”黄禄挑眉，语气里全是慢慢的得意：“再过两天就是618了，到时候你看看销量。”
杨柳一愣，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凡特斯，似乎的确已经不再是去年的样子了。
去年的凡特斯是什么样，她甚至都有些不太能够想得起来了，总觉得那时候冷清的凡特斯，仿佛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蝉鸣声嘶鸣了整个长夏，机器的轰鸣声在长夜蔓延，时不时有几声狗叫鸡鸣掺杂在其中。
光鲜亮丽的城市边缘，农场社区像是被遗忘的狭小部落。运货的电三轮在大街小巷之中横冲直撞，无比灵敏地在超载货车之中快速穿梭。尘土被一遍又一遍地激起，在路旁的绿植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整个社区，显得灰扑扑的。
凡特斯便是灰扑扑作坊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工作时间从早上持续到深夜，松散无纪律同事无聊的笑骂声一遍又一遍地在狭窄的工作室里响起。即使窗台上放满了绿植和鲜花，杨柳也能注意到旁边堆叠上的层层灰尘。
这里只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起点。
杨柳无数次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即使是全职打算入行之后，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禄哥的意思是要和我打赌？”杨柳狡黠地笑了下，说：“那我还是投凡特斯一票的，好歹都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听说了我们店铺去年双十一的光辉成绩。这次也不至于提前就认怂，我还是挺期待的好吧。”
我们店铺？
林晓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措辞的变化，不由得挑了下眉，和黄禄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眼神。要知道，杨柳之前不管是在什么场合，说的从来都是“你们凡特斯如何如何。”
“可以，看来是赚不到自己人的钱了。”黄禄似乎十分失望，说：“那看来只能凑活赚一下其他店铺的钱了。”神情无奈得仿佛像是错失了一个亿。
“啧，这么胜券在握？”林晓最佩服黄禄的就是这点，自信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用理所当然来形容反而更为贴切。
似乎在黄禄眼中，成功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然？”黄禄挑眉，看着林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毕竟有你在。”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林晓，蓦地一下子就失了声。
黄禄不仅自信得理所当然，同时也丝毫不吝夸人，或者对于他来说，那也不能够算是对别人的夸奖，而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杨柳看着两人的互动，越发地觉得自己多余。可又忍不住还是觉得，这两人之间一定什么情况都没有，不然实在是坦荡得有些太过分了！
“行了，再夸下去这次活动之后，不让直播间流量翻个倍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林晓连忙止住住对方的夸赞，却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题说下去。
林晓不得不承认，会选择把直播室的风格做成现在的模样，和黄禄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不断被人肯定和鼓励，能让人变得自信且温柔。同样就会以更温柔额状态，主动去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发自内心地去肯定他人。
温柔，也是会传染的。
“得，狂起来了。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黄禄眼里盛满了笑意，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自信：“就阿强她刚都还来和我说，他们店铺这几天流量涨了不少，说应该是从我们直播室过去的。”
从前几天开始，黄禄就联系了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店铺，互相进行了一波选款互通，挑了彼此店铺的一些的确不错的百搭款式来进行搭配。除此之外，几个店铺还每天都有人过来跟着林晓一起直播算是学习，其中还有婷婷。今天是他们来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得回自己店铺了。
“阿强？”杨柳疑惑，试探着问道：“是……你们之前叫的老廖吗？”
“是啊。”黄禄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她名字就叫廖蔷。”
杨柳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
“蔷薇的蔷。”林晓无奈地进行补充。
杨柳脸上的震惊这才消散了下去不少，无比嫌弃地看向黄禄，说：“人那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被你叫得像是一个糙汉？”
廖蔷也是来学习的主播之一，156的身高，清瘦得看起来有些娇小。却被黄禄一口一个老廖地喊着，她花了好几天，才终于从这种震惊中走出来，把老廖和总喜欢甜笑的人对应起来。结果，现在还又多了一个阿强的称号。
杨柳觉得，黄禄真是恶魔。万恶的资产阶级，果然不是白叫的。
“她还叫我老禄呢。”黄禄冷哼一声，显然觉得自己受到的伤害也不必老廖阿强要小。
“话说禄哥，你女人缘真好。”杨柳由衷地感慨：“这次来一起直播的人，全都是和你关系不错的女生。”
“我男人缘更好！”黄禄毫不犹豫地开口，下意识地往林晓的方向瞟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地解释：“这要是和工厂打交道，那来的当然都是一群男的了。这不是，女装店铺过来的都是掌柜，当然就全是女性了。”
明明是事实，黄禄却有种越说越心虚的感觉。
“禄哥——张亚楠来了——”秦越越扯着嗓子在外面喊了一声。
黄禄看着林晓，俨然一副在等她接受自己解释的样子。
“去吧去吧。”林晓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说：“估计张亚楠又是给我们带吃的东西来的，好好招待下人家。”
凡特斯虽然又重新招了好几个人，但从大促开始，几乎就没有空下来过。最开始大家伙儿，还能优哉游哉地一起跑到楼下吃饭，现在忙得只能点外卖上来，一群人挤在临时收拾出来的工作桌上随便解决下。
凡特斯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引起了对面罗强张亚楠夫妇的注意力，上来看了几次之后，就表示看不下去。一旦厂里稍微空闲一些，就马上带着一些小吃零食上来。
估计今天张亚楠这个点过来，应该也是来投喂的。
杨柳随口开了句玩笑：“小林姐你和禄哥两人，简直默契得一点都不像是才一起工作不久的。”
林晓正在挂衣服的动作一滞，难得地没有顺着对方的话马上回答。
默契吗？
或者说，已经不能用默契来形容了。
仅仅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打算和想法。
这种契合度，在最近变得越发明显起来，让人没法忽视，或者找个其他什么理由随便敷衍过去。
“工作上，能遇到这么合拍默契的搭档真挺少见的。”杨柳还在感慨，神色里也带上了些许的向往：“或者说，凡特斯的工作氛围本身就挺少见的。”
与其说黄禄是工作室老板，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个大家长。肩负起所有选择这里的人的未来和责任，尽力让他们的选择“值得”。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其他人拼尽全力的付出。
所有凡特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一种无比夸张的成长速度，超越无数线上多如雨点的店铺。
林晓看着她，翘了翘嘴角，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你有改变主意吗？”
改变只是把凡特斯当成一个临时跳板的想法，彻彻底底地融入进来，一如他们当前的每一个人。
杨柳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行吧，”林晓轻声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失落，说：“那就祝你好运，前途似锦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