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延所站的地方恰好被阴影所覆盖，乍一眼看过去，除了在黑暗中翻滚的海浪之外，看不到其他，所以黄禄和林晓两人都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
“行了，我知道了。”
“爸爸生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成延依旧背对着两人，面朝大海，声音里听不出其他的任何情绪：“不是没有放在心上，这段时间忙得没时间实在是没有时间。” “反正我下个月会再回去的，到时候把礼物给他们补上就好了。”
成延突然静默了很久没再继续说话，就在林晓和黄禄都以为，对方可能已经把电话挂掉了之后，才听到对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一直待在广州，但现在不是事情忙嘛。鱼与熊掌向来都没有任何办法兼得，路宁，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过两年吧，再过两年，我看看他们的情况……”
林晓和黄禄互相对视了一眼，无比默契地选择了悄无声息地走开。成延的谈话内容，很明显就是关于家庭的私事，不管他们之间有着何种私人恩怨，有的距离也仍然需要保持。
“成延这人，”两人走出去很远之后，林晓才犹豫着开口，问道：“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出乎意料的是，黄禄直接摇了摇头。
林晓有些惊讶，黄禄在交友方面似乎像是有着某种神奇的天赋一般。
上到合作工厂的厂长李厂，下到李厂的女儿婷婷，更不用说差不多年龄段的其他人了，黄禄都能很轻易地和对方成为朋友。太亲密算不上，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酒肉朋友，他能有多真诚坦荡，对方也会报以同样甚至是更多的关心和诚恳。
黄禄在最开始和成延相处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交友方式。
以真心换真心。 “你不是说，你们那时候还会经常聊一些关于店铺运营的事情？”林晓仍旧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连对方的店铺名字也不知道？”
“嗯。”黄禄点了点头，说：“刚开始关系还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他没提我也不会去主动问。毕竟吧，都是同类目下的女装，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敏感。”
线下店铺从开店初始，就把店内的情况几乎给交待了个一清二楚。地段、装修、客流量以及是否是连锁，全国全省全市连锁，亦或者只是当地多了几家店铺而已。
无比轻易地就能把眼前的店铺幕后的老板，简单粗暴地大致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轻奢连锁店铺，肯定和服装市场外面摆地摊的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可线上店铺不同。 即使是刚入坑的新人，都能和类目前列的运营料聊上几句，活动运营装修风格，业内店铺流量占比和一些不为人知的默认规则……诸如此类，流量不平等，但门槛却是无比平等的。
只需要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就能够组成一家店铺。坐在电脑后的人，不过都只是网络上一串串蓝色的数字代码。
或许谈不上众生平等，但至少不会壁垒厚得仿佛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也是哪怕最开始，并不知道彼此店铺的规模和流量名号。黄禄和成延也依旧能聊起来的原因之一。
“同行相轧嘛，我也能理解。”黄禄无所谓地说道：“所以最开始，我们谁也没有主动问对方的店铺名字。” 林晓看了他一眼，说道：“还需要问吗？站在楼下抬头往上看，FNTSY就差直接把整片天都给包下来了。”
黄禄一想到自己那块几乎快要占满整面墙的广告牌，也忍不住跟着乐了起来。
“后面熟了，反而还想不起来这回事儿了。反正那会儿凑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吃吃喝喝，聊天的内容无外乎也都是当前的爆款。”
线上店铺里，那些销量夸张的款式，退回率应该有多少，利润应该有多少，或者是哪个门市档口所做出来的，设计师又是谁……
黄禄惊喜地发现，原来还有人和自己一样，能对着自己所喜欢的职业和行业知无不尽，滔滔不绝。
“他懂得是真的挺多。”黄禄语气平淡，停顿了下这才继续开口，说道：“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工夫和心思在这上面的。很多东西，并不是在这一行待久了就能轻易懂得认识的。”
“所以，”林晓看着黄禄，总结说道：“即使这个人，已经在我们楼上待了几年，我们连他们店铺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楼上的店铺，以及那个远在广州据说名气非常大的店铺也全然不知。
“刻意隐瞒和没有机会提及，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林晓看了一眼黄禄，提醒道。
“嗯。”黄禄点了点头，说：“我之后留意下。”
“好了，不说这些了。”黄禄调整了下情绪，主动拉上了林晓的手，说：“工作的事情往后面放一放，现在应该好好谈恋爱了。”
原本还沉浸在成延事情里的林晓，对黄禄这突然的转折弄得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温热的触感便从手背上铺天盖地蔓延了上来。
原本还带着凉意的海风，在这时候也沾染上了些许的热气。
黄禄总是如此，直来直往坦荡得反而让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做出什么合适的回应才行。
“乐什么呢？”黄禄看着她，好笑地问道。
“想乐还需要理由？”林晓扬着眉反问，语气藏满了笑意：“你管得怎么这么宽？现在是下班时间了，老板还干涉什么？”
“对啊，现在是下班时间，所以我不是你老板。”黄禄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是你男朋友。”
林晓顿时哑然，红晕悄无声息地攀上脖颈，好在两人所处的地方光线比较暗淡，只能看到她双眼这时候变得格外明亮。
“我发现了，你有时候真挺肉麻的。”
“你不反感就行，”黄禄握拳抵着唇角，闷声笑了起来，说：“老树开花，偶尔说上几句情话，都怕人觉得油腻。”
“那倒也不至于。”林晓抬眼认真地看着黄禄，端详了片刻，这才说道：“也没有谁油腻的时候，是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横眉怒目的。”
黄禄：……
“还真是，”林晓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说：“毕竟人都是觉得自己魅力四射英俊无敌，你每天脸上的表情就写满了一句话。”
不用她说，黄禄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内容，率先开口：“得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想要夸我。”
“写满了别来惹我四个大字，”林晓还是相当执着地把自己的话给补充了下去，说：“就差把怒气值给拉满了。”
黄禄等林晓说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问道：“对秦越越他们几个，我是这样我承认。毕竟当年秦越越刚来凡特斯的时候，敲键盘都还用一指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爱上了大理世子段誉，正苦心学习六脉神剑来着。”
“放哥也差不多，别看他现在逮谁都能聊上个几句，俨然一副已经把自己给当做是交际花的样子。之前在官方群组里，连小二艾特他消息，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就这么硬生生地盯着电脑，你好两个字打了删删了打，把电脑当成是金山打字通2002在那儿练书法。后来有次，他终于鼓起勇气，积攒了一堆的疑问想要去问官方，字斟句酌半天，跟写论文似的终于把每个字的笔画都捋顺了之后，终于视死如归地按下了鼠标。”
“好家伙，我当时还以为他要么是和我的鼠标有仇，借机用一阳指砸碎好理所当然换个新的，要么就是在和前女友聊分手快乐。”
“结果呢？”林晓好奇地问道。她发现不管是多么寻常普通，或者是让人恼怒的事情，被黄禄说出来之后，都莫名多了一层有意思的滤镜在外面。
也难怪，即使他吐槽秦越越林放那么多次，他们也丝毫不会生气。
“结果，”提起这茬来，黄禄就觉得又好奇又好笑，说：“结果那个官方群是全体禁言的，除了官方小二之外，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人能在里面发言说话。”
林晓：……
“而且后来他还挺乐呵地找我，说还挺可怜官方小二的，他在群里每天兢兢业业地为商家出谋划策，安排各种各样的活动让大家参与其中提升流量，但都没有一个人搭理他的。”
“哈哈哈，”林晓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看着黄禄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说道：“我终于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总说他们傻子，他们还从来都不敢反驳你。”
小白时期的黑历史全都被黄禄一清二楚地给抓在了手里不说，还是黄禄亲自手把手拉扯出来的，对抗黄禄？还真的没什么底气。
“得，”黄禄看着林晓，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的宠溺：“我还成给你讲单口相声的了，他们的素材费就不用付了，但我的出场费还是要认真结一下的。”
“行行行，没问题。”林晓二话不说，便拿出手机来，无比迅速地给黄禄转了个红包过去。
“多少？”黄禄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说：“少于1314我不收的。”
林晓信誓旦旦：“也差不了太多。”
黄禄点开来，无奈地感慨道：“还真是差不了多少，差一点就要被四舍五入给舍没了。”
林晓忍不住又乐了起来。
“你手机上怎么这么多未读消息？”林晓余光瞥到黄禄的手机页面，某个PP的右上角已经显示999+了。
“商家后台。”黄禄神情无奈，说：“今天在外面浪了一天，客服号没人上，消息当然就全部都堆到我这儿来了。”
“我好不容易才忍着到现在都没回的，”黄禄笑了笑，说：“今天好歹也算是我们第一次出来约会，本身已经是蹭团队的了，再见缝插针地回消息，也不好。而且这消息是真的，主要你回复起来了就铁定没完。”
林晓了然，原本即使是全店放假休息，除了把自动回复设置成解释之外，黄禄自己也会一直把后台挂着。看到一些紧急的消息时，不管当时在做什么，也还是能回复就马上回复掉。
林晓也早就习惯，和这群人一起吃饭，他们会时不时地就拿出手机来回复消息。而黄禄今天相当难得的，鲜少主动盯着手机看。偶尔眼角余光扫到看一眼，也不会主动拿起手机。
至少和林晓在一起的时候是如此。
第一次约会么……
竟然让对方小心翼翼到了这种地步。
黄禄说完，便把手机又放了回去，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用回吗？”林晓注意到他手机又跳了新的消息出来，屏幕短暂地亮起随后又熄灭，便主动询问道：“今天堆积了一天，明天还有一天，后天回去的话，说不定店铺都会被人给炸了。”
“不至于，”黄禄无所谓地笑笑，说：“等晚上回去了之后，我挑一些重点的消息先给解决回复了。”
这是黄禄一贯的处理方式，但现在店铺流量已经和以前对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还是第一次，黄禄这么长时间没有打开后台看上一眼，现在心里也有了些许忧虑。
林晓往两人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秦越越他们休息好了，现在又开始咋咋呼呼地撺掇着准备夜宵了。现在不过刚入夜没多久，正是他们这群夜猫子精力恢复的时候，估计折腾完也到后半夜去了。
“现在回吧。”林晓看着黄禄，说道。
“嗯？什么？”黄禄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找个地方回消息。”林晓说完，便往四周环视了下，拉着黄禄径直朝一个露天秋千的位置走过去。那边光线好比其他地方的光线都要好上不少，算是当前位置最好的“休息区域”。
“真不用，”黄禄有些犹豫，解释：“店铺休息的公/告提前很久就放上去了，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紧急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完……”
林晓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拉着人一起坐在了秋千上。
“我……”黄禄往四周看了一眼，林晓迎上他的目光，拿出手机来晃了晃，完全不给他后悔的机会，说道：“客服的账号密码发我。”
难得的休假，他们抛弃大部队，无比浪漫地一起坐在了秋千，对面是温柔起伏着的大海。他们没有谈恋爱，而是齐刷刷地抱着手机准备工作。
“你确定？”黄禄是彻底无奈了，说：“弄得我像是真正的黄世仁了。”
“黄世仁就黄世仁吧。”林晓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着说：“反正我俩也没法儿彻底闲下来。”
总有人，是停不下来的。
习惯了高度紧张忙忙碌碌的工作状态之后，并不会因为突然停下来而感到放松，反而会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像是踩空了一般不真实。
“行。”黄禄终于败下阵来，说：“账号密码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