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纺行业制作工艺颇多，绝大多数流程并不需要什么独特的流程昂贵的设备，也就造成了江浙这边小厂众多的独特情形。除开寸土寸金满是装修得金碧辉煌写字楼的市区，靠近城市边缘或者农村地区，抬眼看过去，大大小小的工厂作坊数不胜数。
稍微正规一些的，买几台机器往工业园区一拉，占据一层两层也就都能算是一个规模不错的小厂。而隐藏在自建房里的小厂，更是数不胜数。
几台电动缝纫机，几台烤边机，几台横机甚至是一片空地几张长桌子，都能组成一个小作坊。上到六七十岁的不甘心在家闲着的老人，下到十几岁趁着寒暑假被家里扔出来历练或者挣零花钱的小孩儿，都能在其中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 规模不大，不正规到看起来更像是一堆堆的黑心作坊。
但那些商场里，旗舰店里或者是批发市场里，一件件鲜艳夺目光鲜亮丽的衣服裙子，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不少都来自于这些不起眼的小作坊，来自于路边街上随意走过的一个个普通人。
吴海峰的工厂就在其中，只不过对比起罗强的作坊来说，规模要稍微更大不少。位置在更偏僻些的工业园区，但胜在地方宽阔，整个三层楼都是他们的。
“地方挺大。”林晓跟在黄禄身后，环视了下四周轻声说了句。
“财大气粗，”黄禄抬手往前指了下，说：“就这层的办公室，还好几间都是空着的，比我们那恨不得把桌子给叠起来放的破地方强多了。” “太过空旷了也没什么用，显得太冷清了。偶尔大声说两句话，说不定都还能听到自己的回音。”郑青说完，无奈地朝走廊深处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郑青是吴海峰店里的主管，站在园区刚把其他人送走，转头就看到黄禄和林晓下车来，又顺便把两人给带了上来。她面容和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个小酒窝，看起来相当平易近人。只有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她为人相当雷厉风行，甚至还有几分不容易沟通的严肃。
“那谁让你总是扯着嗓子说话了？”黄禄和郑青也勉强能算得上是老熟人了，说气话来也多了几分随性的不客气。
“小心房东到时候又念叨自己耳朵不好，找你赔医药费。”
郑青扬了扬嘴角，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说：“那到时候就麻烦禄哥，再帮我讨价还价下。” 两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林晓看了一眼黄禄，黄禄朝她扬了扬眉没解释。三人往前走出去了几步之后，林晓察觉到黄禄在她手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下，随即林晓的微信轻轻地响了起来。
黄禄：等下和你解释。
林晓：……
林晓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些许感慨。这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细心，也要更认真。
林晓微微侧头，看着身旁这个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和自己保持并肩姿势的人，热意和温柔从心底渐渐蔓延了上来。手上的动作比脑海中的想法要更快一步，主动握紧了黄禄一直和她若有似无触碰着的手。 黄禄转过头来，有些惊讶，随即用同样的力度回握了过来。
“你们俩感情还挺好，”郑青注意到两人拉着的手，还没等林晓和黄禄不好意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跟初中生谈恋爱有得一拼。”
林晓也觉得在别人公司，她和黄禄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过于幼稚了，便下意识地想要松手。没成想黄禄不仅没配合地松手，还特地拉着林晓把两人紧握着的手举起来，炫耀似的在郑青面前晃了下，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倒退，你说我们像初中生倒也没有什么毛病。”
郑青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对于绝大多数生活中的普通人来说，初高中生的智力能算得上是巅峰了，你可没人家这么聪明。”
黄禄耸肩，倒也不介意郑青的“嫌弃”。 “吴海峰去外面了还没回来，我刚给他发过消息，说是已经在路上了。”郑青把走廊尽头旁边的办公室门打开来，朝里面指了下，说：“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再催一下，也顺便给你们俩泡杯茶。”
“谢谢了。”黄禄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没说什么，侧身让林晓先走了进去。
这时候午休刚过没多久，隔壁几个办公室都非常安静，听不到什么闲谈聊天的声音，原本就空阔的走廊这时候更显得空荡。郑青仅犹豫了片刻，主动往前走了两步，侧身挡着办公室的大门，佯装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人，问道：“你来之前没和吴海峰联系过？”
“昨天吃了闭门羹后就马上联系了，今天来的路上也联系过了。”
两人虽然都没再有其他互动，但还是不约而同地都压低了声音。
郑青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走出门口的时候，朝黄禄两人看了一眼。不知道不是林晓的错觉，总觉得郑青这一眼里，带上了些许愧疚。
“坐吧。”黄禄依旧还是那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相当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外来人员，大喇喇地就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里估计是一个试衣或者展示的办公室，周遭零零散散的挂上了几件衣服，看起来像是没有人在这里办公的样子。
“要是这关过去了，我也想这样财大气粗地单独弄一件办公室出来，不留人，就放一些当季新款或者之前的爆款，有事儿没事儿就来这边坐坐，也能迸发出不少乱七八糟的灵感来。”黄禄环视了下四周，语气有些唏嘘。
“可别吧，”林晓皱眉，说：“你这样说话，有些像是在立FLG，不吉利。”
黄禄：……
“我说林晓，”黄禄啧了一声，忍不住感慨，说：“我发现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封建迷信，还挺唬人的。”
林晓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满不在乎地开口：“那看来我有算命的潜质，等后面如果空了，我就去天桥底下支个摊儿算命得了。”
“宣扬封建迷信可耻。”
林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她的啊？
“休息会儿吧，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房东也不会那么早过来。”
“在拖着我们？”
“也不算，”黄禄摇了摇头，思忖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就是典型的扛不住事儿，做了不敢面对。”
“不适合做坏人。”
林晓看着黄禄用开玩笑的语气把这话说出来，顿时就有些心疼。
即使林晓之前没有和吴海峰有过任何交集，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大致也能猜得到对方是想在躲着黄禄。越是这样，就越表明这次的事情，至少在吴海峰这里，不是凡特斯的失误。或者说，从一开始有了想要和吴海峰合作的想法时，黄禄就失误了。
生意场，或者说生活中，最怕的从来都不是失败，而是真情和热情错付。
林晓握着黄禄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黄禄朝她扬了扬嘴角，用另一只手在林晓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反过来安慰林晓。
不过好在就如同黄禄所说，吴海峰虽然性格怯弱不敢面对，但还是有一丝底线，或者说是厚脸皮在。黄禄和林晓在办公室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之后，对方终于姗姗来迟。
“诶，黄禄啊。”吴海峰笑容满面地推开门来，见到两人就开始额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等久了吧。”
“也没等太久，”黄禄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往窗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至少外面天儿都还亮着呢。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冬至了，那可就是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吴海峰嘿嘿地乐了两声，也没接茬，只是带着两人进了他的办公室。
“坐吧，想喝点儿什么？”吴海峰走到自己硕大无比的办公桌后面，抬手往门外的方向指了下，说：“我让郑青给你们准备。”
“喝倒是不用了，”黄禄和林晓在面对着吴海峰方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刚已经喝过几轮了，您这儿在是无限续杯，但也不好意思一直蹭着喝不是。”
吴海峰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还和我客气上了。”
黄禄笑了笑，没说话。吴海峰也清了清嗓子，看起来似乎像是在找新的话题。
“成延在你这儿许诺的卖多少件，你给他的价格这么低？”
就在林晓以为几人会继续沉默片刻的时候，她听到黄禄突然出声这么问了一句，下意识地便把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而黄禄脸上依旧挂着那份漫不经心的笑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吴海峰，眼神里多了些许的不耐烦。
吴海峰没想到黄禄会连个弯儿都不带转的直接问出来，一时还有些懵，看着黄禄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什，什么？”
“我说，”黄禄相当配合地把刚才的话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成延在你这儿许诺的卖多少件，你给他的价格这么低。”
一时间，吴海峰彻底没了声音。
林晓却忍不住低头无声地乐了起来：也是，都到这时候了，还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就完全不是黄禄的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