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是在过来的路上了吗？”电话刚一接通，黄禄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只不过相比之前每次说话都会带着的些许不耐烦，这次语气倒是难得地缓和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林晓的错觉，甚至还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心虚。
“没，等下就过来。”林晓好奇，问：“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提前来吗？” “哦，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黄禄清了清嗓子，反问：“那你怎么不回消息？给你发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是在路上。”
“我看看。”林晓有些疑惑，她刚才只顾着和齐霁说话，还真的没注意黄禄给她发了消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点开了对话框。
十分钟前，黄禄：诶，就上次那小姑娘售后的事情，我想打个电话问问她，你觉着怎么开口更好啊？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事情。
上次黄禄和对方打过电话，再三确认对方各方面情绪状态都比较稳定之后，就没再提前过这方面的事情。林晓肯定黄禄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把这件事儿给放下来，还打算过几天找个机会再问问的，没想到现在对方还主动来询问了。 “不过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要不晚点到工作室了再聊？”林晓提议道。
几天过去，对方的情绪状态不出意外应该是恢复稳定得差不多了，但越是这样越要注意小心措辞。如果太过贸然，难免会让对方多想，情绪敏感一点的，说不定还会让对方回想起那些负能量爆发的时候，弄巧成拙。
“行，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着急不用马上想出个所以然来。”
林晓顿时就更疑惑了，怎么前面还因为自己没马上回复都特地打电话过来催了，现在又变成不着急不用马上回复了？
“对了，那什么啊，你现在有事儿吗？” 林晓很想反问一句“你有事儿吗”，但还是忍住了，皱眉问道：“现在在外面，马上过来。”
“哦哦，”黄禄重重地咳了两声，说：“你要不，来公司之前，再去帮我带份儿凉菜呗。”
“小区里不是有吗？今天老板没出摊儿？”
凡特斯所在的那个地方，比起小区来说，更像是一个小型村落。不仅有着厂房超市小卖部，就连各种各样的小饭馆儿流动摊车都应有尽有。黄禄嘴刁，经常吃的是一家推着三轮车卖的凉菜店，时不时还要扯着嗓子嚎几声，除了那家之外拒绝任何凉菜，有朝一日老板要是开实体店，他还要激情入股。
“没……开了。” “开了还是没开？”
“开了，不过今天想换换口味儿。”
“什么？”
“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在新商区附近？那里有家老何凉菜，今天想吃那家。”黄禄像是怕她挂电话一般，语速飞快地说道。
老何凉菜挺有名儿的，据说之前也是摆路边摊的出身，后来慢慢发家还把店给开到了新商区中心。 只是，黄禄到底得多有病，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让她去给他买吃的啊？虽然也就是顺路的事儿。
“行吧。”林晓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没其他事儿的话，我挂了。”林晓说完，刚准备挂电话，便听到听筒那边又诶诶诶了几声。
“还有什么事儿啊？”林晓彻底失去耐心了，今天的黄禄变得特别事儿。
“再顺便帮我拿下车钥匙。”
“车钥匙？”林晓声音不自觉地上扬了至少两个度，路人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林晓背过身，快步走到一个靠墙的地方站着。
“嗯，不过不远！”黄禄连忙解释，语气也难得地带上了些许的心虚和讨好，说：“就在老何凉菜那儿，有人会把钥匙拿过来。”
怪不得今天突然跟魔怔了似的，一定要想吃那个凉菜。
这么折腾吃的，怎么不索性把服装店给关了，去开美食城算了！
林晓挂断电话之后，无奈地叹了口长气。刚才和齐霁一起的时候，还在心里感慨黄禄这人虽然脾气差了一点，但好歹人是正常的。现在看来，可能人也不怎么正常。
不过林晓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反正都是顺路的事情。
唯一有点别扭的就是……
老何凉菜是在新商区的美食广场里，而VISION也在那附近。
新商区作为才建成没几年的新商业中心，在规划设计上看起来相当气派壮观。
高耸的写字楼错落有致，在娱乐活动广场四周呈包围状态，要走到更里面的美食广场，就要穿过写字楼群。
估计是还没到饭点的缘故，四周显得相当安静。道路两侧的梧桐树还没开始变黄落叶，堪堪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只能听到风吹起时，树叶相撞发出来的轻微刷刷声。
靠近广场的银杏倒是已经全都变成了金黄，偶尔有风吹过，金黄的叶子应声而落，窸窸窣窣地飘落一地。
萧瑟，却又充满了诗意。
林晓之前很少甚至几乎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来，时隔这么久再来，还觉得有些恍然和陌生。
老何凉菜没在美食城里，而是在外面靠近边缘一些的位置，林晓骑着车一路往前找到个专门停放非机动车辆的黄线区域停下。
刚一摘下头盔，林晓便感受到前方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随即就愣在了原地。
按下遥控器锁车，电瓶车发出刺啦一声叫唤，在当前空旷的环境下更显得响亮无比。
转身抬头看着对方，林晓无奈地叹了口气：“嗨，老板！”
其实她很不想和对方打招呼，但对方正好就站在凉菜店门口，根本没办法避开。
“HLO！”何其辛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神情中都还带着非常明显的不可置信。
“嗯。”林晓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绕过对方去店里。
仅仅是刚才对视了几眼，何其辛的眼神就泄露了太多，不用问，林晓大概都能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但这些话题，都是林晓现在不想提及的。
她能无比坦然地和齐霁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凡特斯这份工作的打算和想法，只是觉得现在待着不错所以选择留下来。但她却不能对何其辛，对她之前在VISION时的老板说。
没想法，没打算，不知道。
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她林晓会说的话会有的想法。
“你来这里干什么？”何其辛却很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打个招呼就过，他紧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那辆电瓶车，说：“你车呢？保险公司不是也有部分赔偿？”
“嗯，”林晓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不过也不怎么用得到，就没买新的。”
“钱不够？”
“一部分原因。”林晓抬起头，看着对方无奈地开口：“最主要的是现在也不怎么用得到。”
何其辛总是这样，能一眼就看穿别人的窘迫，但在某些时候固执得不行，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且让对方承认自己的想法。
不达目的不罢休，也完全不给人留面子。
“找到新工作了？”
就在林晓以为对方肯定又要继续揪着车的话题不放时，冷不丁地听到何其辛这么说了一句。
“啊。”林晓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犹豫了下，有点了点头，正式地回答：“嗯。”
人精如何其辛，在他面前肯定敷衍过去，还不如直接承认。
只不过……
林晓心里升起来一股不好的直觉。
果然，下一秒她人听到何其辛问道：“在黄禄那儿？”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够再平常的事情。
“嗯。”林晓的直觉被应证。
黄禄和何其辛果然是认识的。
这也能说得通，为什么最开始面试的时候，他会向自己打听VISION的情况。只不过，两人关系应该没多熟才是。
“出息。”何其辛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晓，眼里全是不屑。
林晓顿时就失去了想要说下去欲望。
“在他那边做什么？网店还需要跑业务？”
“混着。”林晓回答得相当简练。
何其辛眉毛微微扬起，也不把她的冷漠当一回事儿，直接问道：“打算混多久？”
“不知道，没想法。”
“过两天上海展会，收拾准备下，和我去转几圈。”
“我不去。”
“你中间休息的时间太久了，做好在那边待满四天的准备。”
“不去。”
“具体出发时间还没定下来，估计还是早上出发，不过不用跟着公司的车，到时候我让司机去你家接你。到那边也不去用去会场，SPNDX要过来，到时候先和我去见见他们。”
“我说了，”林晓再一次打断何其辛的自说自话，一字一句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去。”
“这次也不是让你马上恢复工作，”何其辛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说：“只不过是像参加朋友聚会一样的，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大致了解下这半年的行情变化。”
“那我了解来干嘛？”林晓反问。
何其辛毫无准备地被噎了下，气得乐了起来，好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说了解来干嘛？”
林晓没说话。
“我理解你，让你休息了大半年也没来打扰你，现在时间差不多了，给自己放的假也足够长了，也是时候回归找找工作状态了。”
“我现在已经有……”
“在黄禄那儿混着？”何其辛笑了起来。
何其辛长相斯文清秀，和他的性格形式作风完全不一样。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眼看过来，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是在非常温和地“邀请”。
但已经合作了这么多年的林晓知道，他这是非常不高兴了的表现，接近于暴怒边缘。
林晓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黄禄的身影，同样都是性格糟糕暴戾，可两相对比起来，还是黄禄要更好相处一些。
至少黄禄，所有情绪都会表露在脸上，即使经常和秦越越等人大吵大闹，看起来蛮横强硬得不行，却还是会有再沟通的余地。
可何其辛完全不行。
不管什么情况下，他的情绪都收敛得很好，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可能只有五分，但实际已经达到十分了。同时，他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更是不能有任何质疑和反抗。
也不容沟通。
“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年，好不容易把面前的这条路额给走通走顺了，现在正是结果收成更进一步的时候，”何其辛停顿了下，看着林晓冷冷地开口：“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不是放弃，”林晓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也不觉得是轻而易举。”只是语气中没了刚才的那种强硬和不满。
两人相对沉默了良久，还是林晓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钥匙给我。”
何其辛把钥匙扔了过去，林晓接过，转身往外面走了两步，才想起她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谈了口气，回头走向店里。
“活着的人，总有活着要做的事情，总要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