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晓再醒来的时候，桑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看到窗户上沾染上的一层水汽时，林晓都还有些恍然，在花洒下冲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昨晚，哦不，是今天凌晨，桑映是跟着她回来的。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角落，就连睡衣也被好好地叠放在了床边，丝毫看不出来几个小时之前有人在这里睡过。
林晓把毛罩在头上，凌乱随便地擦着头发，拿着手机坐在了沙发上。
这才刚过十一点，手机上就收到了不少的消息，其中一条就来自于桑映。
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我走啦，谢谢。再见。
这还是凌晨刚到家的时候，林晓洗完澡出来，桑映主动提出来要加微信好友的。对方当时几乎算是看到林晓出来马上就站了起来，一看就是在特意等。 林晓没犹豫，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点开个人名片二维码之后递了过去。桑映小心翼翼地接过，扫码时神情专注，仿佛像是对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林晓没来由的有些触动，从对方手里接过手机转身往自己卧室方向走的时候，略微地犹豫了下，指尖还是点开了桑映的朋友圈。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内容非常少，几乎只有偶尔抓拍到的湛蓝的天空和云彩。就连吃吃喝喝的内容都很少见，和即使每天不分昼夜加班也要在朋友圈里絮叨一堆的秦越越相对比，简直是两个极端，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生。
至于最近和昨晚上的一地鸡毛，也在对方的朋友圈里嗅不到任何气息。
仿佛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经历过。 林晓靠着沙发缓了一会儿，这才把桑映的事情从脑海里暂且甩开，几乎往下看去。
家里发过来的，同学发过来的，日常简单问候的，关于这次双十一买了什么的，还有集赞砍价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消息。
林晓一边胡乱地擦着头发，一边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戳着回复过去。
最后两条消息，是徐远航和黄禄发过来的。
徐远航：昨晚真的是齐霁，也是她报的警。 徐远航：谢谢。
发过来的时间显示是早上八点整，也不知道徐远航这是睡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林晓回复：没睡？
等了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回消息进来，林晓指尖在返回键上略微地停顿了下，还是又点到齐霁，敲字过去：凌晨的时候你也在啊？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
意料之中的，对方也没有马上回复。 林晓点到黄禄的对话框时，嘴角不自主地扬了扬。
换做是以前，她还真不会去多问多说什么，甚至在看到可能是齐霁的身影之后，也不会特地去和徐远航那么多嘴一句。
林晓一直以来的信念都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不同的生活社交圈。
她在绝大部分时候，只需要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就可以，过多地去干涉和指导别人的生活，都是她完全不能理解也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至于对方所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是何种心情，她也很少去打听。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贸贸然地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强加进去，在很多时候，对于别人来说，都只会是一种打扰。
所以黄禄之前总是嘲笑她和徐远航的发小感情宛如塑料，甚至可连塑料都不如。
她不知道也压根儿都没有去问过，齐霁和徐远航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分手，现在双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以及相处方式。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些时候，她对很多人和很多事，都够不上关心，说不定还已经到了冷漠的地步。
毕竟，仅仅只是顾好自己的生活，工作加班买房还贷，就已经让她自顾不暇了。
但这次的感觉，出乎意料的不错，甚至还有些微妙，不由自主地开始隐隐期待了起来。
黄禄：你想他们回复你什么？
林晓坦然：不知道，就是觉得不管他们最后做了什么决定，好歹我从中说了点做了点什么。
两个人都是她的朋友，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没做，的确好像是会有一些奇怪。
也似乎还有不甘心，即使别人的感情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黄禄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不容易啊，都能让你开始八卦了。”
“还好吧。”林晓笑笑，想了想，说：“毕竟我当时的确是看到了，说不定他们两人的关系还会有些什么转机呢。”
黄禄笑了笑，却难得地没出声。
林晓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皱眉，说：“怎么，你不觉得吗？”
“怎么说呢？”黄禄换了个方向，问道：“你知道他们两人是因为什么而分手的吗？”
林晓赧然：“不知道，我也没有仔细问过。徐远航最近不是天天都在你们办公室待着吗，都没有听他说起过？”
“没有。”黄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正是因为都没有听他说起过。”
所以才会觉得不太可能会复合。
黄禄后半句话没明显地说出来，但林晓已经懂了。
成年人在谈恋爱这方面，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固执。
越是简单容易解决的事情，越喜欢扯着嗓子嚷嚷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即使分分合合无数次，也还是要拉着身边朋友一起互相讨论甚至是指责。
因为觉得还有希望，所以才会想要说出来。抱着最后一点期待，说服对方也好，说服自己也罢。
只有完全没有期待了，或者自己心里明明白白地清楚无法挽回时，才会沉默地压在心底，似乎这些事情压根儿不值一提。
大恸总是无声。
林晓默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到底是给他们双方递了一个台阶，还是把双方往更遥远的地方推开。
“这恋爱谈得，怎么像是打架一样的。”林晓忍不住感慨道。
谁也不肯让一步，谁也不肯多往前一步，似乎只要是谁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谁就彻底输了，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不过这样也好，”黄禄笑笑，说：“免得徐远航总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时间长了，也挺晦气的。”
“他和秦越越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林晓说完，自顾自地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好像，谁和秦越越在一起都挺开心的，这次我们双十一的活动，不就是因为她所以先爆起来的吗？”
“那明天我去和她谈谈，让她别做客服了，我出点钱资助她，转行去德云社学艺。学成归来之后，来直播室接你的班儿。”
“拜师场景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们一群人簇拥着她，呼拉拉地走到德云社门口，看到有人出来了，马上就扑通一声给跪地上。”黄禄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特地捏着嗓子，声音怪异地说道：“师父，我想学相声。”
林晓乐得不行，头发也不擦了，就这么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笑道：“紧接着，人就让保安把你们给抬出去扔了。”
“啧，什么叫做你们？这种辉煌时刻，难不成你还不去凑个热闹？就光在工作室里待着，扯着嗓子干嚎，未来的相声大师同款，今天只需要买两件就能发三件，机会不容错过，心动不日行动，想要拥有就趁现在。”
“哈哈哈哈哈”
林晓彻底笑疯了，心情放松得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从原本躺靠着的姿势，几乎变成了横躺在沙发上。
林晓这大半年来，已经完全习惯这种彻底放松之后，毫无形象的样子了，并且非常享受其中。
不受控制的，完完全全自由的，舒服的状态。
林晓足足笑了好一会儿，黄禄在电话那边，时不时地也跟着笑两声，或者无奈地叹两口气，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林晓在这边傻乐。
“诶……”林晓终于笑得差不多了，仰躺在沙发上，看着顶上雪白的天花板，说：“我发觉你这人，今天怎么就这么能逗呢？昨天一天，赚疯了吧？”
林晓原本以为，今天她和黄禄谈到的第一个话题，说上的第一句话，肯定会是关于昨天购物销量的，结果没有想到，东拉西扯了这么半天，到现在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
昨天他们经历了电商行业，历史以来最为盛大的节日，没有之一。
“一般一般，好歹昨天那也是个一千多亿的项目，我这点数量也不够看的。”黄禄笑了笑，说出了一个数字。
“什么？”林晓转着毛巾的手骤然停下，毛巾顿时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盖在她的脸上。她听到自己那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多少？”
黄禄笑着，又把刚才的数字给轻声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声音不自主地上扬，语调里带上了浓浓的得意，和显而易见的激动和雀跃。
五十三万。
黄禄说出来的数字是。
差不多几乎是凡特斯半年的销售额。
而现在，这个数字仅仅是昨天一天的销量。
“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吧。”林晓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轻声说道。
仿佛害怕这仅仅是一个梦，声音太大了，就会从梦中醒来。
“不过，估计到时候退货，还会退一波，说不定能有十来万被打下来。”
“应该不至于。”林晓瞬间就想到了这次销售额会爆炸的原因所在。
这次店铺能有这么大的流量，首当其冲的原因，就是双十一前两天发生的恶意退货事件。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赶巧了，简直就像是一场东风，把他们给吹到了流量的巅峰。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辛苦的改变和准备，只需要一个火星，便能彻底引爆。
“等下我到工作室了就开始发货，今天一点没敢上号，”黄禄说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就怕上去看到催发货的，直接把旺旺号给催炸了。”
林晓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你这逃避的心态，可一点也不像一个万恶的资产阶级了。”
“那有什么。”黄禄无所谓地笑笑，话锋一转，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吧？”
“啊？”林晓被他这个无比突兀的问话给砸得一愣，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继续说点什么。
“啊什么啊？”黄禄语气里依旧满满的都是笑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不会是加班加傻了吧？要不你再回去躺一会儿？”
林晓黑线，不服气地说了一句：“你才傻了呢！”
黄禄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头开始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内容无外乎就是，喜忧参半地感慨，这次销售额爆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所有订单给发完。也不知道具体库存还够不够用，庆幸前两天，特地让工厂多准备了一些货过来。也还好，当时林晓还特地提醒了一句，备货可以，不过别按照平时那样寄快递过来……
鸡毛蒜皮，桩桩件件都透露着真实和琐碎来。
林晓把刚才拿开的毛巾又拉了回来，盖在自己的脸上，不去看上面空空荡荡的天花板。
黄禄的声音依旧盛满了笑意，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通过电话听筒传出来，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桑映昨晚上问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来凡特斯？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