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不想减肥，可能还抱着应付过去，只要死不承认只要把话题往网络暴力和卖家抠门，斤斤计较于退换货的事情上引，自带买家身份，应该很容易就能够引起同为普通消费者的更多观众的共情。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黄禄三个问题问过去，即使不想减肥已经做好了十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僵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去应对。
黄禄的问题非常简单，不需要她长篇大论地去解释，也用去赘述更多的前因后果，只需要无比简单地回答肯定和否定就行。 不想减肥的确偷换概念带节奏能力一流，可当失去话语权，被直接点到最为中心的问题时，自然而然的也就落了下来。
她的尴尬和沉默，已经是非常明显的答案了。
此刻屏幕上显示的弹幕，都从一系列或认真分析或无脑哈哈的弹幕，转化为了统一而又简单的一句：哦，我懂了。
越是复杂的问题，但往往都逃不开“是”或者“不是”两个选项。成年人的世界，的确并不都是非黑即白，但在更多的时候，适当地非黑即白能够让很多事情都变得很简单明了话。
节目放到最后，不想减肥并没有直接否认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同时，沉默的态度也被默认为肯定，恶意退货事件的答案，几乎能够算得上是昭然若揭。 但也就仅此而已。
媒体只是也只能提供到一个可以讨论的，被推送给更多人看到并且参加进来讨论的平台，并非是能够断案并且做出一定处罚发的机关。
黄禄在最后和不想减肥对峙的时候，展现出了十分符合自己脸色和五官的咄咄逼人。但也并没有任何办法，用一些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发生的事情，去证明一个死不承认的人的对错。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似乎也和热搜上不断刷新出来的一件件新闻热点一样，变得过时没意思，让人压根儿想不起来这件事情来，最后悄然落幕。
凡特斯的店铺在黄禄上完节目之后，观众和粉丝数量几乎都算是达到了新的高度。至于给他们高度的不想减肥，似乎在采访结束之后，就彻底没有再见到过。 闹剧最终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才彻底落幕的，但就凡特斯而言，目前的状态也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了。
“有时候真看不懂你。”林晓靠着身后的飘窗，看向黄禄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两人之前一直都在直播室忙着挂衣服的事情，也没有说其他的相关话题，林晓突然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换做是平时，黄禄也肯定不会理解，说不定还要借机阴阳怪气地开上几句玩笑。
但这一次，黄禄仅仅是轻微地犹豫了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林晓究竟在说什么。
“需要怎么看懂？”黄禄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半倚着飘窗的边缘，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晓。 “不知道。”林晓摇了摇头，很认真地想了想，再看向黄禄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她说：“感觉有点像是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黄禄轻笑着重复了这两句话一遍，想了想，说：“只是不想继续去纠结了。反正嘛，就算是退回来的所谓二手衣服，不是也被秦越越给消化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禄脸上的笑意更浓，用平时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秦越越那家伙嚷嚷得厉害，但实际上也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你别看她这人看起来，似乎好像很好说话，被我们怼来怼去特别委屈的样子，其实她自己主意可正了。但凡是有一丁点不乐意的，她也都一定不会去做，或者就算是勉为其难地做了，也一定会连续叫嚷一个月，还绝不会有第二次的这种。”
“秦越越知道你要这么形容她，心里肯定乐开花了。”林晓忍不住揶揄地说了句。
黄禄这人平时说话算不上损，但或许是长相偏向冷硬一些，看人时的眼神又比较凶，有时候总给人一种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带着怒气和不耐烦的感觉。现在形容秦越越的话，虽然压根儿就算不上是什么夸奖，但能得到他的认可，以及能被人所理解，换做是谁都会感到高兴。 “哼，那可千万别被她听到，不然之后肯定摁都摁不住地要往上扑腾，台词我都给她想好了。”黄禄微微仰起脖子，把声音拖得老长：“不是你亲自认证的嘛，只要我有一定点儿不想做的事情，可都是千万不会去做的呢。”
林晓被他这夸张却又形象的话逗来乐的不行，想了想，说：“你对他们挺了解的。”
不仅是秦越越，还有林放陈素。
也不仅仅是一些日常相处中就能感受到的，基本的性格和喜好。而是很认真地去了解，去感受，很认真地放在心里之后，才能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秦越越的性格，林放的喜好，陈素的家庭琐事。
如果只是仅仅当做普通同事一般去相处的话，根本不可能感受了解到这么多。林晓自认，就算是身为自己的朋友，她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熟稔。
林晓突然有些恍然。
她现在有意无意地被黄禄带着影响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也跟着不知不觉地融入到了其中。开始认真去接触和了解一切身边的人和事，知道了他们更多的性格，和一些影响他们心情的事情。
就像楼上的桑映，徐远航和齐霁，陈素和她的女儿，现在连带着还有赵清然和谢依依。原本连相识多年的徐远航，都没有办法跨越进来的朋友圈里的那道界限，现在似乎有了慢慢被瓦解的趋势。
“对你也是。”
黄禄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一句，把林晓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嗯？”林晓疑惑地看向黄禄，黄禄也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个极为轻柔的笑容来。
对你也是。
也是什么？
林晓下意识地去回忆刚才两人的对话，蓦地一下就明白了黄禄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对他们都挺了解的。
对你也是。
对你也挺了解的。
“你……”林晓莫名地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了解什么啊？”
“什么都了解。”黄禄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说话的声音微微上扬，满是自信：“毕竟禄哥什么都知道。”
这话比刚那句没头没脑的要更直接明了，可刚才那种若有似无的气氛，却瞬间荡然无存。
“你最好是。”林晓笑着接了一句。
黄禄挑眉：“我当然是。”
话题似乎就到此为止了，林晓走进去自己的直播室时，才意识到最开始自己问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
竟然又被黄禄这样莫名其妙地饶了过去。
在她走后，黄禄背靠着窗台，看向直播室的方向，悠悠地吐了口烟。嘴角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消失。
如果林晓在，一定能注意到，此刻的黄禄，和最开始在窗台上和她打招呼时的人，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过长的刘海下，那双平时看起来明亮无比甚至有些嚣张的眼睛，这时候多了几分不耐烦，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看不清楚前方，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好的茫然。
这份茫然非常短暂，只有在他抽烟的时候，会短暂地出现片刻。当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点点猩红的微光彻底消失，黄禄长长地呼了口气，把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原地蹦了两下。再推门进去的时候，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嚣张的，不耐烦的黄世仁。
不想减肥的事情，的确和林晓所形容的差不多，被高高举起之后，再轻轻放下。
从第一次上热搜开始，这件事情就赶上了狂欢大促的超高流量，再加上事情涉及买卖双方，站在不同角度能得到截然相反的答案，很容易引发非常广泛的讨论。
但随着大促的结束，这件事情也跟着戛然而止了。
而这次再次提起，加上媒体的力量，其实很容易就能把话题再掀上一个全新的高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节目结束，这件事情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和第一次的结局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
互联网的确拥有记忆，但这份热情和记忆都非常有限，一如已经非常久远了的“狼来了”。大家义愤填膺的热情，能够持续到第一轮第二轮，却绝不可能持续到第三轮第四轮。
“明明可以借助网上的这些舆/论，好歹让不想减肥以及和她一样的那群恶意退货钻漏洞的人道个歉啊。”林放十分不理解，不仅是他，就连一些同行卖家，也找黄禄聊过这方面的事情。
“没必要。”黄禄对此只有一句话，再没有其他解释。
林放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没想到林晓率先出声，说道：“做生意嘛，没必要。”
黄禄看向了，张了张嘴，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晓看着他，也笑了笑，没说话。
几次冲上热搜，揭开线上店铺窘境一面的事情，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场，最后又悄无声息地落幕。
不想减肥被声讨了一番之后，没有再继续发生。凡特斯也是同样，似乎上了节目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后，也就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你不是说看不懂？”黄禄点开和林晓的微信对话框看了良久，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发送。
凌晨四点刚过，外面仍旧是漆黑冷清的一片，寒风呼呼地从窗户外面刮过，带着强烈的冷意拍打着窗户。黄禄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据说这几天会下雪。
屋里空调好像出了点问题，温度开到了三十度也依旧没法和从外面缝隙处所涌进来的寒意相抗衡。黄禄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又压回了床头。
现在这个点，林晓估计也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黄禄听到从枕头下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把手机拿了出来。
微信并没有夜间模式，屏幕亮起的瞬间，灯光还显得有些刺眼。
果不其然，是林晓发过来的消息。
林晓：看不懂，但并不代表不能理解。
做生意嘛，没必要。
一千个读者都能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更不用说是把一件事情，特地放在公众面前，等待别人的讨论。
没有人是完美的，也没有任何事情能禁得住所有人的考据和审核。
恶意退货的事情冲上热搜，势必会引发更多的讨论，不仅仅是不想减肥，就是凡特斯也会收到一定的攻击和辱骂。
当然，对于凡特斯来说，带来的流量和利益想对谩骂，总是要更多一些的。这也是黄禄会选好时机，接受媒体采访的原因。
这是生意。
但另一方面，有理的凡特斯都会遭受到这么多负面，更不用说本身就不占理的不想减肥了。饶是对方再过分，吹嘘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网红，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即使再占理，再理所应当，黄禄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任由这件事情彻底发酵下去。
这不是生意。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他能做到的，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工作室里所有人的一个方法。
林晓：睡觉吧，禄哥。
屏幕再次亮起，黄禄看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嘴角。
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些许的白色。
下雪了。
这是2017年的，第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