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999】已经传输完楚云承晏氏前两场的拍摄物料，包括从前几百场拍摄片段。
宋郁华冷着脸发送完律师函，点开视频一条一条看过去。
片场偶尔是冬天里的露天场，偶尔是灰尘漫天还没来得及清扫的临时征用场地。
也有像晏氏这样的大企业，拥有专用正规拍摄场地。
但不管是哪个场地，都有着一套如出一辙的拍摄模式。
视频里楚云承面无表情，春夏秋冬各季衣服不管时令，只要镜头在前就一场一场地往身上套。
“脑袋往左偏，姿势不对！重来！”
“这孩子不行，长得是好，动作不对，教不会。”
嫌弃和怒骂中，三年前的楚云承眼里偶尔闪过委屈，又努力咽回去。
之后就有经纪人伸手把他拎过去，几分钟后，脸色不善的经纪人和一张更加沉默的面孔回归。
来回反复，三年里，终于，动作一点一点熟练，姿势一点一点上镜。
…………
甚至不用【999】传输，像楚云承这样的童模拍摄物料网上随处可见。
顶着大太阳穿着加厚棉服，冬天寒风刺骨户外一身短袖。
家长放手不管，留个经纪人在片场待着，不管孩子满头大汗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拍完一场就赶下一场。
久而久之，业内几乎默认了这种剥削孩子式的拍摄模式，晏氏这样的大企业也不能免俗。
身体上的受罪还是其次，在片场受到的无视，一遍遍重来后厌烦的眼神，斥责尤为残忍。
就像毫无人情的流水线施工，孩子如同一个物件被随意摆放，使用。
在三观渐渐定型的年纪里，这些孩子却在毫无尊严与人格可言的拍摄和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消磨掉微乎其微的信念感。
宋郁华一条一条翻完已经是深夜，静静坐了半个晚上，她又重新翻出剧情，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打从三年前楚云承刚出道注射第一支药剂，咽下第一颗药丸起，跟柳月梅相关的陌生人物，甚至所有出现的人物名字，她一个一个全部罗列到了屏幕上。
【999】看了会儿：……您预备做什么？
宋郁华一脸平静，手上动作不停：………两兄弟那亲妈关不了多久了。
赌博拘留的时间有限，满打满算也就五天整，现在两天过去，也就是说三天后就放出来了。
总不能真让她再肆无忌惮地出来祸害孩子。
她抬头看向屏幕………总不能让他们再肆无忌惮地祸害孩子。
…………
隔天楚添添非要楚云承一块儿陪着看童话书，还非要挤到宋郁华的书房里。
两孩子半蹲半坐在一块儿，而宋郁华静坐在屏幕前。
楚云承扫了一圈，这不是从前爸爸的书房，而是由一间空房间开辟出来的新书房。
他看了眼看着屏幕的宋郁华，低下头不自觉地翻了页书册。
不仅仅是楼下大厅和这间书房，其实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没有变过，他跟着柳月梅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宋郁华就是个抢走我们家，抢走你弟弟的小偷，强盗！”
柳月梅嫉恨怨毒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却和他亲眼所见的画面相悖。
弟弟被她照顾得一如小时候快乐自在，这个家………除了照片墙里多出来的照片外，没有真正属于她的痕迹。
她全数保留了这个家原来的模样，不破坏，也并没有要抢走。
楚云承不作声，继续翻着手里的童话书。
书房里只有慢悠悠的乐曲声转着，突然“叮咚”一声就格外清晰。
邮件送达提醒声一响，地毯上楚添添眉头一动，赶紧凑到楚云承身边悄悄说：
“这肯定是秦叔叔发过来的体检报告。”
楚云承眼神一顿，“嗯”了一声：“……你先把这些书都收起来，一会儿我是不会帮你收的。”
楚添添看了眼散在周边的一堆书，毫不在意，继续说：“你知道吗，秦叔叔才二十八岁，就比小后妈大一岁。”
楚云承瞥他一眼：“嗯。”
楚添添继续说：“而且他现在在小后妈以前上班的医院里工作，他的老家还跟小后妈的老家只差五公里不到，但是秦叔叔已经在陵城买房子了，年轻有为。”
“嗯”
楚添添：“而且秦叔叔长得好，脾气好，而且他没有对象。”
楚云承抬头，眼神复杂：“你想说什么？”
楚添添一脸得意：“秦叔叔就是我给小后妈看中的对象。”
楚云承：…………
“……她知道你给她挑了对象吗？”
楚添添摇摇头：“不知道呢，可是爸爸不是让小后妈照顾我们到十八岁嘛，等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小后妈都老了，虽然我只想让小后妈眼里只有我，哦，还有你，但是小时候刚认识小后妈的时候，她说好想生一个像我们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大方地耸了耸肩：“总不能因为照顾我们，就让她不生她喜欢的小孩了吧”
“她又不是坏心肠的恶毒后妈没有好报，她应该像霍勒大妈一样，有福气又厉害。”
“而且，趁我还喜欢看童话书，以后还可以给小后妈的小孩讲故事。因为说不定过两年我就喜欢看科幻了，小孩儿万一不乐意听呢。”
楚云承嘴角抽了抽，翻到霍勒大妈扫了一眼再合拢。
“那要是小……你小后妈不喜欢那个秦叔叔呢？”
楚添添一愣，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会有点发愁。”
“你愁什么？”
楚添添一屁股坐到地毯上，语气无奈：“……因为我身边没有比秦叔叔更好的人了。”
他随口一问：“你呢，楚云承，你是小明星，你认识比秦叔叔更好的人吗？”
话落，原本神色正常的楚云承脸色瞬间一僵。
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些片场里明明带着笑却异常冷漠的面孔，还有那些在他身上推搡揉打的动作…………
楚云承微微低下头。
“……不认识。”
楚添添也不泄气：“不要紧，那我慢慢找，多找几个，到时候让小后妈挑呗。”
两兄弟聊得投入，也就没注意到屏幕前宋郁华早已泛冷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