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瞒不住了。”李谪仙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过倒是苦了李淳玉，追寻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居然如此残酷，可怜啊……”
周平将这个苦命的女人抱在了怀中轻声安慰着，虽然李淳玉一直都将周平当成一个后辈来照顾，但在周平眼中，其实李淳玉才恰恰是那个需要照顾的人。
她有些小精明，但却称不上聪明，有时将情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自己虽然是长安仙院的副院长，但掌管长安仙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动用过仙院中的关系为自己谋过什么利益。
正因如此，李淳昊这位皇帝才这么放心放权给李淳玉，因为她听话，不争不抢，虽然性格执拗，但总归对自己忠心。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没人知道她的不易，没人知道她曾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独自泪流满面。
莫上青石路，莫道良人苦，只因她这一心一念，皆死在了那一岁，那一年……
足足一个时辰，瘫倒在树下的李淳玉终于勉强让自己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喃喃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我皇兄把此事问清楚……”
周平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不行！你现在要是去就是送死！不光是送你自己去死，更是送我去死！”
“他不会杀我的，他是我皇兄！”李淳玉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她恶狠狠地抓住周平的手臂，颤抖着说道“不管到什么时候，皇兄都不会伤害我的！”
“我一定要将此事问清楚！这肯定是袁天罡污蔑他的！我现在就……”
啪！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周平便将一个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冷峻。
李淳玉似乎被周平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她捂着自己的脸，眼神迷茫地看向周平，梗着脖子刚想要说什么，周平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这次李淳玉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径直躺在草地上，把自己蜷缩了起来，没有哭，没有笑，只是眼中再没有了一点儿色彩。
“是真是假，在长安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周平皱了皱鼻子，沉声说道“如果要是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你何必苦苦追寻这么多年？”
“如果你只求一个心理安慰，那袁天罡不正是你理想中的替罪羊吗？你为何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所谓真相，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它都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说到此处，周平顿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李淳玉的手。
“他不会希望你这样，他肯定希望你能鼓起勇气好好走下去。不管这真相是不是你想要的，都该结束了。”
李淳玉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轻轻闭上了双眼，语气变得异常平静。
“你说的都没错，只是他不在了。”
周平倚靠在天青木下，一时无言。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若是将他放到李淳玉那个位置，他可能还没有这位长公主来的坚强吧。
在地上蜷缩了许久，这位大唐皇朝长公主终于缓缓站起了身，径直朝着山下走去，她的背影宛如夜风中的残叶，孤寂而又凄苦。
周平站起身刚想跟上去，站在前方的李淳玉背对着朝他摆了摆手，沙哑着说道“别跟来了，我不会办傻事的。”
听闻此言，周平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选择跟上去。
李淳玉很快便消失在了周平的视线中，后者则是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清凉山下的长安城，心中感慨万千。
“咋着？受打击了？”
不知何时，李谪仙这家伙拎着酒坛子突然出现在了周平身后，他一把搂住周平的肩膀，哈哈笑道“当年我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看这座城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样。”
周平回头朝他无奈地笑了笑，与他共同席地而坐，微笑着说道“有时人声鼎沸，有时寂静无声，有时重情重义，有时勾心斗角，不是这座城如何，而是这座城中的人，如何。”
“你看的倒是通透。”李谪仙灌了一口酒，拍了拍周平的肩膀，呵呵笑道“当年的我虽然看的没有你这般通透，但还是选择了远去避世，离开这个修罗场，你会如何选择呢？”
周平听完这话乐了，他白了李谪仙一眼，笑骂道“我他妈倒是想选择，可我现在还有选择吗？”
“没有。”李谪仙耸了耸肩，直白地回答道。
两人坐在这片草地上，无言地看向山下的长安城，似乎想要将这城看尽，但一城还有一城深，谁又能看得尽呢？
不知何时，那名叫小满的女子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轻轻为李谪仙披上了一件衣裳，李谪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回去休息。
“已经做好决定了？”李谪仙微笑着问道。
周平摸了摸鼻子“我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懦弱的，很多重要的决定不是我想做，而是形势逼迫，不得不那么做。”
这话周平倒是说的实话，他一直想要成为那种杀伐果断，做事果决不犹豫的汉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以一种百姓的心态活着，他不是没有想过改变自己，但有些事儿说着简单，做起来哪那么容易。
“我这辈子见过了太多的荒唐人，荒唐事儿，对于这些勾心斗角一直都是最深恶痛绝的，以前觉得有一人一剑，时不时地有酒喝就知足了，小满她不挑剔，愿意跟着我颠沛流离，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人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只是要对的起自己的本心，这个本心不一定是良心，但一定要是自己所坚持的，我很喜欢你这个小家伙，最开始是因为你的棋艺，后来是因为你拼劲全力也要为陈必安争一口气的情谊，现在，是因为你的心。”
虽然两人只认识不到半天，但李谪仙这番话俨然是已经将周平当成了他的知心朋友，虽然说来有些不靠谱，但想想说这话的是那位放荡不羁的谪仙人，似乎也都合情合理。
听着这番算是掏心窝子的话，周平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什么事儿都能置身事外，与心爱的人浪迹天涯无拘无束，或许也就如你所说吧，每个人的活法都不同，我注定活不成你李谪仙的样子。”
“既然你选择了入局，那我和那老家伙就都没法出手了。”李谪仙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只要你待在清凉山，依旧没有人敢动你，在我们的地盘上，这点儿本事我们俩还是有的。”
“多谢了。”周平朝李谪仙真诚地笑了笑。
今日之前他还将李谪仙当成自己的大敌，谁承想不过短短半天光景，两人竟然成了近乎知己的好友，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李谪仙将喝光了的酒坛子扔在草地上，提起手中的剑缓缓站起了身，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剑，李谪仙似呓语又似询问道“万里长安，一剑挑破，周平，如何？”
周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可。”
剑已出鞘，一剑起寒光尽，清凉山上剑指古城。
袖袍随风动，皓月伴我行，酒绝李谪仙已饮酒，剑绝李谪仙已持剑，朗朗月下，一人舞剑，一人观。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衣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谁与邻？”
“今日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照进金樽里。”
今日月下，有歌，有酒，有剑，有诗，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