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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离魂记·花似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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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与慕晨辉成了亲,坐实了夫妻关系,饶岸然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就连下连天雨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一月后,慕晨辉的信送到了,心中说他已在顺州安排好了,就等着清明的时候来接她,末尾又说什么新婚便分离实在是人间惨剧。

    她反反复复地将信看了好几遍,又絮絮叨叨地回他这一月来发生的趣事,还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看着那句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也想他啊,朝朝暮暮都在想。    这日,春光晴好,她院前的桃花开了,风吹落花翩跹,她看着喜欢,搬了躺椅在花下看书。风吹落花到她书上,她捡了起来,看着花瓣出神,左思右想的又拐到慕晨辉身上,听说顺州春晚,也不知那里的桃花如何了,送出去的信他收到没有。

    正想着,抬头却见一杏色衣袍的男子朝她缓缓走来,笑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许久都不来找我。”

    她愣愣地看着慕景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确实许久都没有梦见过他,也没再去想他究竟是人是鬼,甚至他这个都变得可有可无。这倒也是常理,慕景程于她而言,又有什么重要可言呢?

    “你怎么知道我成亲了?”她皱眉问道,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啥,若他真的是鬼魂没有去投胎,自然清除府中发生了何事。若不是鬼魂便是她心中所想,知道她已经嫁给慕晨辉也是情理之中。

    慕晨辉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满树的桃花感慨道:“这花许久没有开得这么好了。”    她抬头看着灼灼如云的花,有些不甚明了,这不是什么稀奇的花,难道不是每年都开?她转眼看着慕景程,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不应该对自己发出这般感慨。

    所以,她也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问道:“这些时日小叔在做些什么?”

    “小叔?”听了这个称呼他忍不住转眼看着她,笑了笑,“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您是晨辉的小叔,自然也是我的小叔。”她淡淡地笑道。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离家多年,加之又没有真正见过,我对这称呼自然是有些陌生。”    “但血缘亲情是割不断的,他长得有些像您,不知您是否注意。”

    “哦?”他不禁好奇起来,“哪里像?”

    “笑起来的时候,下巴很像。”

    侄儿也算是半个儿,像也是情理之中。

    他哦了一声,转眼看着这明媚的春光,对她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闻言,饶岸然有些迟疑,却又觉得,这是在她的梦中,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便笑道:“好。”

    此时正值仲春时节,游人如织柳如烟,她站在湖堤上,感受着清凉的春风,长长地舒了口气,许久都没有这般轻松畅快过了。

    慕景程站在她的身旁,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这湖还是原来的样子,几十年都不曾变过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饶岸然笑道。

    闻言,慕景程微微蹙眉,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意,顺着她的话感慨道:“人不同并不可怕,只怕人相同却又不同。”    饶岸然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什么相同又不同?”

    他笑了笑,转眼看着她,笑道:“就是你是人,我是鬼。”

    饶岸然:“……”

    要是胆子小一些,真的要被他吓个半死。其实她也不明白,这个慕景程到底是她心中所想还是真的是鬼。

    “您会不会什么……法术?”她好奇地问。

    “法术?”慕景程好笑地看着她,“鬼又不是神,也不是仙,哪儿来的法术?”

    “不是都说恶鬼作祟?”

    “肉体都消亡了,还怎么作祟?”他无奈道。

    “意思是,真的有诈尸这一说?”她一脸害怕地看着他。

    慕景程:“……”

    “你再想这些,我可就真的变成恶鬼了。”他好笑有好气地看着他。

    她听出了这句话中的端倪,瞪大眼睛问:“你真的是我想象出来的?”

    慕景程再次:“……”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好了,不要乱想,我不会害你,你就当无聊时解闷吧。”他语气淡淡道。

    见他不愿说,她心中也有所猜想,不过也如他所说,他的肉体都消亡了,还能做什么?便又重新放下戒心,如之前一般对他道:“晨辉说清明之后接我去顺州。”

    闻言,他愣了愣,淡笑道:“这是好事。”

    “您要一直都这儿吗?”她好奇地问。

    “大概吧。”

    “我听说江州重新建了城隍庙,你到时可以去问问,他应该会想办法让您投胎的。”她一脸认真道,“这样一直都在人间漂泊,总归不太好。”

    “我觉得还好。”

    “不无聊吗?”

    “我有我的事,也不算无聊。”

    “什么事?”

    肉体都已经消亡,认识他的人许多也不在人世,就算在人世的,也不常想起他。她有些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事没有了。

    “现在解决了。”他笑道,“待你们离开江州之后,我再去找城隍,多陪你几天。”

    闻言,她心头一暖,笑道:“谢谢。”

    “傻丫头。”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咱们回去吧。”

    他这一说着,饶岸然便听见其他人的声音,知道自己又要醒了,慌忙喊道:“景程……”

    喊惯了景程,叫小叔还是很别扭。

    慕景程回头,问道:“怎么了?”

    “记得来找我,既然说要陪我就不要食言。”

    他笑着点点头,“好,你好好睡觉我便来。”

    她心满意足地点头,扬手和他说再见。他慢慢淡出了视线,唯留她与二月的春光与桃花。

    “这般睡着,也不知道脖子疼不疼。”

    饶岸然刚睁眼,就见绿萍蹲在地上给她捡书,她揉了揉眼睛,想着刚才的那个梦不禁笑了笑,她真的要去翻翻《南华经》了,看看庄生晓梦后来是如何解释的。

    桃花落了她一身,她拂掉身上的花瓣,同绿萍一起将躺椅搬回屋子,抬头看着慕景程院中那棵高大的梓树。等到花开的时候,慕晨辉便会来借她了。

    ……

    且说做了那个梦后,她也不管真假与否,只当真是与慕景程在梦中相识做了朋友,对他这个人也好奇起来。但绿萍却觉得慕景程是个短命的,很不吉利,不愿意饶岸然到那边去。

    这一日,好不容易躲开绿萍,她悄悄潜入慕景程的屋子。上一次在《南柯记》中翻到了他写给那叫白落染的姑娘的信,这次她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晚上梦见的时候好问问她,那个白姑娘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值得他那般心心念念,最后抑郁而终。

    新年之前家中的仆人过来打扫过,屋子看起来还算整洁。若是他的魂魄真的在此处,住得应该也安心。可一想到他真的有魂魄在此,她又不由得有些心慌,毕竟人鬼殊途,害怕也算是正常。那自己这算不算是叶公好龙?

    思及于此,她不禁笑了起来,自己这是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呢。

    她围着书架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收获。大概真的如绿萍所说,他的东西都被烧了吧,那封信只是夹在书中成了漏网之鱼。

    她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看着案几,不禁想起他是在写悼亡诗的时候旧疾复发才病故的。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她不敢想,也不敢问。他与那白姑娘已经是多次阴阳相隔了,再问起,只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此时,太阳斜斜地从西边的窗户外照进来,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她看见光影中的浮沉,渐渐看得呆了,竟然隐隐地看见慕景程的轮廓。她不由得心下一紧,正欲起身时,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她不禁叹了口气,暗叹自己是魔怔了。心想着绿萍快回来了,便起身准备回去。余光瞥见花架后有一个盒子,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她心中一阵激动,忙上前将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慕景程那般性格的人,定然是写了许多东西的。而那数寸深的盒子中,正是放满了写给白落染的信。

    果真,他们慕家的都是痴情种。

    “落染卿卿,这几日常常梦见你,我们还是痛往常那般,我看书的时候,你总是打扰我。却在我无心看书时,又一本正经地叮嘱我好生看书。在梦中看见你,我又怎会好好看书?只是家中的仆人过于勤恳,每次要同你说话,他们便过来叫我起床吃药了。我应该给大夫说我睡得不好,让他给我开些安神的药,那样,我便可以在梦中与你多待一会儿了。”

    饶岸然看着最上边的这封信,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们在梦中都不能好好说话,都不能多待一会儿。她都不敢想,那些思念白落染的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他真的眉头投胎,这二十几年,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不应该再受这种苦痛了,应该去投胎,一碗孟婆汤饮下,忘记此生的痛苦。

    这时,绿萍走了进来,喊她吃晚饭。她慌忙把盒子藏起来,摸了一把眼泪,应了一声:“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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