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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爹怎么就教你这么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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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澄溪不想连累御膳房,于是假意悠悠转醒,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呀!”汪正又叫了起来,“伏低!快伏低!” 因为弥澄溪是跌到污秽/物中,她现在这一头一身的实在不能污了圣目。

    汪正连忙挡在弥澄溪身前,向陛下解释:“弥郎官此时仪容有失。”    弥澄溪看到自己这一身污秽,又是恶臭难闻,忍不住又有点想吐了。

    楚奕央面露恶色,抬手掩了口鼻,“带去馨兰斋。”

    “是。” 汪正领命。

    不多时,门外的小太监拿来了一件白色大氅,撑开,将弥澄溪兜头包住,领着她出去了。

    经过参政的班室,大家都瞪大眼睛吓得不敢呼吸。午膳时才被陛下赐菜,当时众人那是一个羡慕嫉妒呀!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命好才对,羡慕什么呀!    弥澄溪一路上丢了魂一样,只由小太监领着走,然后又上了一顶轿子。

    完了!仕途完了!自己是在勤政阁呕吐的千古第一人,陛下不砍自己头已算恩典了,褫夺官职是逃不了的了。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弥澄溪全身发软,牙齿咯咯打颤。

    馨兰斋是外宫一处宫苑,原本是给皇帝休寝用的,但当今圣上勤政几乎到昃食宵衣的地步,所以便在离御书房不远的永宁殿做阅读和休寝合用。

    弥澄溪万万没想到陛下命人把她带到馨兰斋竟然是要她洗浴。送她来的小太监对她拱手一揖,“弥大人快些洗浴,太医来瞧过之后,陛下还要问话呢。”

    嗯?还要问话啊! 弥澄溪立即有了气力,想在御前好好说话求求情,保住自己的仕途,立即挥退了众人宽衣沐浴。    这馨兰斋的浴池三尺见方,汤色乳白还有淡淡花香,这本是皇帝享用的,弥澄溪战战兢兢快速洗毕。出了浴,宫女们拿来了干净外衣服侍她更衣,还帮她理发梳髻。

    刚才她还觉得自己保住仕途大有可望,可现在她又隐隐感觉不妙——宫女们带来的是女子裙饰……这难道是陛下很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要褫夺她的官职?

    当今圣上无有后妃,连宠姬美人都没有一个,宫女们难得侍奉一位女主新鲜得很,叽叽喳喳地围着弥澄溪,“大人这头发又黑又密还顺如丝,大人是什么膏油呢?” “大人这皮肤真是又白又细滑,天生丽质。”

    说到皮肤细滑,弥澄溪从未自觉,可大妓坊的姑娘们都喜欢捏她的脸肉,让她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外头的小太监听她们在里面叽叽喳喳,忍不住催:“快点快点!别聊了!陛下还要问话弥大人呢。”    可结果,到了永宁殿后还是在殿外等了许久。

    御书房里两个人吐了,楚奕央听着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回了永宁殿也去沐洗了一番。穿好了中衣步出浴阁,侍裳女官们便上前为皇帝穿衣。上衣下裳外加褙子已经是非常简单的着装了,可偏偏侍裳女官是新拨过来的承恩女官,这些官家小姐平日里都是由着丫鬟伺候穿戴的难免手笨,一个衣带都打了好久。

    陛下近侍女官长云妆看着打衣带的侍裳女官笨手笨脚,打了又拆拆了又打,恨不得自己上手代劳。

    终于是穿戴好了。楚奕央从后面绕出到了殿中,在小案前坐下。宫人们又奉来茶水和小点,云妆将茶点摆到小案上。

    楚奕央端起茶盏,道:“让她进来吧。”    下边的太监得令应了声是,躬身退出去请人了。

    一抹亮粉似春风吹落的桃花瓣轻盈飘飞入眼来。楚奕央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娇俏小仙子……不,弥澄溪。只见过她穿官服和男子装,没想到宫中常见的千褶裙竟被她穿出几分仙气来。

    “臣弥澄溪叩见陛下。”

    楚奕央回过神来,见人已经在下面跪礼了,连忙道:“平身吧。”说着朝云妆挥了挥手,示意她去扶弥澄溪起来。

    云妆立即轻巧几步上前把人扶了起来。看弥澄溪起身吃力的样子,明显是腿伤着了。陛下果然仁厚,宽慈体恤下属。

    楚奕央见弥澄溪垂首低眉等待审问的小心模样,招了招手,“你过来,近一点。”

    弥澄溪心中暗暗叫苦:别啊陛下,您威仪无匹龙气太盛,小的一靠近就膝软,指不定等一下又跪了。 可天子之言即为令啊。“是。”她任云妆扶着,往前又近了近。

    楚奕央又盯着她看了看,虽然不是绝色也不算大美,但中上之姿又肤白胜雪加上在御史台打磨出来真率执傲,也是自成一副独特的气质。“方才来人报过了,菜里无毒,你怎么晕的?”

    弥澄溪小心脏咚咚咚地捶着小鼓,若说了谎那就是欺君,欺君就是杀头,这可比丢了官职可怕多了。弥澄溪决定坦白:“臣可算是在勤政阁里吐了的第一人,臣怕呀,想着先晕过去吧。”

    楚奕央原本正伸手要拿糕点,突然又不想吃了。“那怎么又醒了?”

    “臣担心连累御膳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本以为陛下会发怒,没想到他竟笑了起来,好像弥澄溪刚刚讲了个笑话。“你父亲不苟言笑庄重严苛,朕小时候没少挨他手板子,怎么就教了你这么个女儿呢?”楚奕央哭笑不得。

    弥修在楚奕央还只是小世子的时候担任过他一段时日的翰墨老师。他极其严苛,尤其是在习字上。只要有一个字写错或是写得不好,他都会勒黑,罚写百字。 那段时日,他就常常做噩梦满纸勒黑,梦魇了好几回,所幸没过多久他便被皇祖父换走了。

    弥澄溪自然是知道自己父亲曾做过陛下授课老师的往事,想着陛下该不会是要打她手板以报幼年之仇吧?

    楚奕央还听说弥修与其夫人恩爱有加,成才子才女的佳话,不禁揶揄道:“想来是被你母亲惯着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楚奕央很是羡慕。他的生母舒怡太妃是王府婢女出身,没少受王妃欺凌。因为是父皇酒后之为,与母亲本无好感,自不会将他们母子二人放在心上。母亲也常因自己位卑无法庇护好他而流泪自责。

    “臣母……在生臣的时候难产而死了。”弥澄溪低声说道。

    楚奕央心头一颤,忙道:“朕未知,失言了弥卿见谅。”

    弥澄溪福身一礼,“陛下言重。”

    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尴尬。楚奕央举盏喝了一口茶,忽然想到昨夜在通义街的官妓坊外看到弥澄溪,便问:“弥卿不当值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

    啊? 弥澄溪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问这个干什么?总不能回答就在家里躺着看书吧,弥澄溪觉得应该说得好听一点:“臣休沐时喜欢到成泓馆研读。”

    楚奕央一听,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甚好。”

    *

    弥澄溪一脸困惑地出宫去,虽然半天也没想明白陛下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至少官职保住了,想想还是开心。陛下没有革她官职,也没有罚她,还让太监送她出宫。以前在御史台,只在偶尔上大朝的时候能“听见”陛下,她听着那个沉静如山的声音总觉得陛下威严不苟言笑,心里又敬又怕。可今日所遇之事,让她对陛下完全改观。陛下仁厚宽慈,甚至温暖柔和,像极了亲切疼人的邻家大哥哥。

    到了安上门,值岗的士卫查了两遍她的牙牌,幸好太监给她做了证明,不然她大概还要出示官籍才会被放行。

    “弥大人慢走。”太监把她的食盒还给她,颔首一礼送她出门。

    “多谢小公公。”弥澄溪接过食盒,转身就走。出了安上门,正努力寻找自家的马车停在哪里,突然见旁边有个人影窜出来道了一声“弥大人”,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苏倾之!“呀!是苏同僚啊!”忽然想起可能是自己请他吃了东坡肘子而害他吐了,立即道歉:“对不起啊,苏同僚!是我害你吐了。你……你这是也提前散班了?”弥澄溪就是得了陛下的特赦提前散了班,要不她一身女装再回去御书房可不是很好。

    苏倾之确实也被勒令提前散班的,他在这里等弥澄溪很久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刚才听那太监称呼她“弥大人”,他还真没认出来是弥澄溪。

    “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苏倾之做了请的手势。

    弥澄溪二话不说,往旁边退了退。

    苏倾之退到墙下,又对弥澄溪拱手作揖一礼,“苏某想与弥大人道个歉。”

    道歉? 弥澄溪混乱了,她与苏倾之也算今日才见面,而且自己还害他出事,怎么反倒他要跟自己道歉了? “苏同僚,此话怎讲呢?”

    苏倾之看着弥澄溪,也不忸怩,“苏某知当年会试之时,是弥大人赠了小被与棉捂。”

    嗯?当时叫阿松从马车上取了小被和棉捂给了苏倾之后就直接走的,苏倾之不应该会知道东西是她送的。而且……知道了的话不是应该道谢吗?怎么是道歉了呢?

    “苏某当时见那小被与棉捂外料是锦,且绣工精细,知是世家子弟才用得起,但……”苏倾之的脸红得火烧火燎,“但苏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内里夹了小抄被设计冤枉,故将物品弃在留管处了。”

    是的,当年他就是怕自己被世家子弟设计陷害所以在门口检查的时候,说东西不是自己的,放在了留管处。考试结束出贡院的时候他见到弥澄溪背着一样纹样的小被出门的时候才知道是谁送的,可要去留管处取回的时候却被告知不见了。

    弥澄溪一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当年会试,还真的抓了两三个夹带小抄的人。 “是我疏忽唐突了。”弥澄溪道歉,可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可苏同僚怎么断定我没往里面夹小抄?说不定我真夹了呢。那你就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倾之一笑,“弥大人为人正直不阿,在三司中口碑风评连陛下都……”苏倾之止了语。他竟然一时忘形说了妄言! 事情是他有一日到御前录事,听了陛下和右相说三司之中新员的事情,右相说新员还需磨砺,但陛下却单独点了弥澄溪说她做事不偏不倚正直敢言,可比好多男子。

    弥澄溪摆摆手,“苏同僚说笑了,许是听岔。”想起陛下刚才在永宁殿,那表情就跟看个猴似的,怎么可能会夸她。

    苏倾之尴尬一笑,“苏某妄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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