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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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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玉和到兴圣宫时,只见一片戚哀之色。方公公将玉和领进坤德殿内,皇帝和太后居于首位,皇后侧坐在旁,半倚着侍婢,脸色苍白,双眼失神,似是丢了魂一般。除此外,艳贵妃和景妃立于另一侧,二人皆有伤心之色,艳贵妃在不断抽泣,景妃则低头咬牙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

    玉和心下一沉,预感坏事发生。她上前一步行礼:“参见太后,皇上皇后。”

    太后抬眼看她,冷笑一声:“尚和公主来得真是快啊。”    炎翊跟着玉和一并来,闻言解释道:“母后,行宫和皇宫距离远,再加上一路上人群熙攘,来回难免费时。还望母后包涵。”

    太后的眉头又紧了些,瞪了一眼炎翊,伸手揉着太阳穴,不欲再言。

    玉和正想着发生了何事,皇帝便对玉和道:“尚和公主,皇嫡子病故。朕听闻当初是你给皇子诊病,如今事变,你可有做手脚?”

    众人的目光转向玉和。玉和闻言一愣,先是听大皇子病故,心仿佛被揪了起来,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后听皇帝质疑,不由有些脑火:“大英皇帝,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无辜孩童下手。”

    皇帝眼眸微眯:“朕不过一问,不是公主所为便好。”    太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玉和:“黎儿是哀家的长孙儿,是咱们大英唯一的嫡子,小小年纪便……无论如何,尚和公主毕竟诊治过黎儿,如此事故你必须做个解释。”

    玉和恼火起来,忍着怒气道:“太后娘娘,大皇子不是我害的,太后若定要给我按个莫须有的罪名,怕失了两国和气。”

    “你……”太后微恼,正要训话,令兰却出声道,“太后息怒,臣妾虽不知此事是否与尚和公主有关,但臣妾以为公主心性,当不至于此。且谋害大皇子于公主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啊。”

    太后斜了眼令兰,冷声道:“景妃见过上尚和公主几次?便如此相信她的人品了吗?”

    令兰连忙欠身回答:“臣妾胡乱猜测,望太后恕罪。”    话音刚落,便有太监通报乔妃到。

    乔妃步入殿中,身后跟着一位宫女和一位太监。待乔妃走近,玉和深觉得她身后的宫女颇为眼熟,不由得看向令兰,却见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恢复如常。

    “臣妾给太后,皇上皇后请安。”

    皇帝不由蹙眉:“皇子病逝,何来安好之说?”

    乔妃低眉答道:“是臣妾愚笨,皇上息怒。”    “你来干什么?”皇帝又问。

    “回皇上,臣妾本是去永安宫拜访景妃姐姐,哪料姐姐不在,姐姐身边的落语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撞上臣妾,还掉下来几张药包。臣妾见事情有异,又听见丧钟忽鸣,便急急来了坤德殿请皇后定夺。”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乔妃,道:“你是难得有了这番脑子。”

    乔妃低着头微微一笑:“皇上谬赞。”

    玉和瞧着皇帝和乔妃,不由觉得二人间气氛比之皇帝对于皇后,更是温和几分。而甚至大皇子病逝,皇帝也只表示出要查清楚的态度。玉和又看向皇后苍白的面容,心中微沉。    太后看了眼皇后,又看向皇帝,叹了口气,对乔妃道:“乔妃,将那婢子掉的药包呈来。”

    乔妃应声,随即命人递上药包。太后使了个眼色,锦安便吩咐太医走上前检查着药包。

    来的太医正是严院判。他捧起药包打开细闻,又捻起一点尝了尝,面色不由胀红,忙将药包递回去,退到一边掩着鼻直咳嗽。

    饶是玉和离得远,也闻到一股刺鼻的辣椒味。她皱着眉头看向乔妃,忽然明白什么,转眸看向跪在地上一语不发的落语,最后将视线落在令兰身上。

    严院判喝下几盏茶水在缓过神:“启禀太后,这药包里面是很浓的辣椒粉。此物常人吃了也得辣得痛肚子,若是被得了病的大皇子所食,甚至会忧及性命啊。”

    艳贵妃听言吃了一惊:“天啊。本宫记得那天尚和公主给大皇子诊病,可是叮嘱了千万不能吃食辛辣之物啊……皇上,这不是要人性命吗?”

    乔妃冷哼一声:“可不是?景妃,皇后娘娘待你多好?你怎么狠得下这般心肠?”

    令兰已经傻住了,她的心恍若沉入深海,她看向皇帝,祈求能从他眼中看到犹豫,但她只看到了一片沉寂。

    此时落语哭着跪爬到令兰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娘娘,事到如今您就认了吧!奴婢实在不想陪着你做这些黑心事儿了!”

    令兰摇摇头,她一把抓住落语,颤着声问:“落语,落语,你怎能这样对我?”

    “娘娘!您清醒一点吧!”

    这一声,仿佛将令兰打入无边地狱,叫她几乎要站不稳。令兰扶着落音的手臂,上前一步看着皇上皇后,一字一句道:“臣妾没有做过。”

    皇后哀戚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

    皇帝道:“景妃,此事朕自会查清。在这之前,你先去冷宫安静安静。”

    令兰仿佛被五雷轰顶,跌坐在地上,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皇帝指了指乔妃身后跪着的太监,问:“他是干什么的?”

    太监忙道:“奴才,奴才是景妃娘娘派去叫落语姑姑的。”

    “叫她做什么?”

    “娘娘说,皇后娘娘很喜欢桂花羹,想要叫落语姑姑再做一遍。”

    皇帝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起身握起皇后的手道:“朕知你痛失爱子,你且放心,朕定会给你个交代。你……好好歇着吧,朕去前朝处理折子,稍后再来看你。”

    话罢,便转身离去。

    皇后似乎对皇帝的举动毫无察觉,至始至终保持着同一姿势。过了很久,才反应回来发生了什么,她抬头看向殿门,下午明媚的阳光撞进眼中,好像世间万物只余这片白芒。

    待一众人散去,玉和和炎翊出了兴圣宫。走在宫道上,四周凄冷安静,玉和觉得这大英兆都当真暖得慢,明明进了夏却似寒冬腊月一般。

    “一日之内,一宫之间,则气候不齐。”玉和叹道。

    炎翊停下脚步,站在她身前望着她;“你可是觉得皇兄冷情?”

    玉和点点头,绕过他继续走。

    “玉和,你后悔来这了吗?”炎翊边走边问,仔细盯着玉和的神色。

    玉和皱起眉来,停步道:“我后悔与否,与你何干?”

    炎翊露出笑意:“你是我的未婚妻,自是有干系。”

    “炎翊,”玉和冷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心思。”

    “小王可没开玩笑。”

    玉和见他笑意不减,不觉心中凉了一分,自顾自地往前走,边道:“慎王,你不是我心所属,所以即便成了婚,我也不会视你为夫君。你们大英皇家最是无情,若非两国邦交,我定不愿和你扯上关系。”

    炎翊驻足,望着玉和逐渐消失的背影,才收回了笑意。他抬眸看天,又看了看身后的宫道,眼中多了几番心思。可他很快就敛去,一如既往地向前走去。

    冷宫又名清德苑,原名是叫秀坤宫。据传曾是太祖皇帝宠妃的居所,后来宠妃恃宠而骄,陷害皇后,遂被在此斩杀。太祖皇帝对这儿生了厌,改名清德苑。之后的皇帝都不曾来过这里,后有英显宗专门将犯罪的妃子关在此处,渐渐就成了冷宫。

    令兰从兴圣宫出来,便被带到了清德苑。她正心灰意冷,一路木讷地被推到里面,直到门重重关上,令兰才发现侍女落音也跟了进来。

    “你来这干嘛?”令兰皱起眉,推着她望门走,“快出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可落音避开令兰的手,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娘娘!奴婢要照顾您!”

    “什么娘娘,”令兰念了一声,想将她从地上扶起,哪料到落音死活不愿,令兰奈何不了,遂恨声道:“你个傻丫头,你要我如何是好?”

    “娘娘……”落音呜咽着。

    此时,一人影逼来。令兰觉得周遭空气都冷了下来,抬头一看,被吓得往后一退。此人头发混乱,乱到根本看不到脸,一身衣裙已看不出原样,四处缝缝补补,又带着浓厚的尘土味和汗味。若不是见她四肢完好地立在那儿,令兰怕是都认不出那是个人。

    那人见令兰害怕的模样,竟笑了起来,笑声叫人不寒而栗。她伸出满是伤痕的手,将掩盖在脸上的头发剥开。

    令兰舒了口气,这个人脸虽脏了些,显老了些,但没有伤痕,也没那么吓人。令兰又定神仔细看了看,这人虽有些岁月痕迹,但仍看得出年轻时是位美人,且那眼神丝毫不见颓废,反而十分有生气。

    令兰对她行了一礼:“见过前辈。”

    那人似乎愣了愣,笑道:“久居冷宫,我都快忘了这些礼仪了。”

    落音从地上起来,退到令兰身后,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怪人。

    “我姓茗,”她介绍道,“曾是先帝时的俪贵妃。”

    令兰吃了一惊,俪贵妃当年宠贯六宫,连现在的太后也奈她不得,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你是谁啊?”茗氏挑了挑眉,又指了指令兰身后的落音,“小丫头你又是谁啊?”

    令兰下意识护住落音,微微欠身答道:“我是废妃令氏,这位是我的婢女落音。”

    “婢女?”茗氏微讶,“倒忠心的很。”

    随后她又道:“姓令的废妃?你被你母族弃了么?”

    “胡说!”落音出声道,“娘娘可没被废,皇上只是叫娘娘在冷宫呆会儿!”

    茗氏不屑的嗤了一声:“进来这地方,我就没见过还能出去的。”

    茗氏再上下打量了令兰,啧啧道:“若你没被母族遗弃,以姓令的能耐,你倒有一线生机。”

    随后,她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语中略带不满:“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呢!等着被那些疯子吃了么?”

    令兰闻言一惊,左右一看竟见四处都有躺着站着的女人,她们神色颠傻,痴痴地望着令兰二人,有几个甚至做出欲扑状,似在等待时机。

    令兰心神一颤,连忙拉着落音跟上茗氏走进屋里。

    屋中暗暗的,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斜射进来。茗氏不知从哪弄来火柴,点燃了屋中仅有的一支蜡烛。

    茗氏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那椅子吱呀作响,似是随时就要崩跨。茗氏对令兰道:“坐啊。”

    令兰四下望去,只有一张破旧的板凳,板凳还算完好,也没有什么脏物,遂就坐了上去。

    茗氏见她坐下,便吹灭了蜡烛,对上令兰惊讶的眼神,道:“就这么一支蜡烛,得省点用。如今有新人来,才点上一会儿算是迎客。”

    话罢,她瞧了瞧令兰:“看你这身,想必是两手空空进来的。看来这日后多了争吃食物件的人。”

    且说玉和行至宫门,便见有位姑姑等候。玉和识得她,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

    芳侍遥见玉和走来,加步走上前来屈礼道:“见过尚和公主。”

    玉和抬手令她平身,问:“可是皇后娘娘寻我?”

    芳侍点点头:“娘娘丧子,方才在殿中时正伤神。如今回过神来,便叫奴婢请公主过去。”

    玉和想起坤德殿皇后的神态,心中十分同情,于是点了点头。

    芳侍引着玉和向兴圣宫而去。一路上,身着素服宫人们已开始打扫,准备着将白绸装点上。看着架势,似要将整座皇宫都改成丧堂。

    玉和望着周遭的一切,问道:“姑姑,冒昧问一句。大英嫡子离世,丧礼规格都如此吗?”

    如此这般,太过宏大,未免有些奢侈。

    芳侍答道:“不都如此。只是因皇上爱怜皇后和皇子,才会这般出丧。一般说来,嫡皇子过世需七日素衣吃斋,若有心的,便会着丧服。”

    如此说来,这全宫缟素,竟是帝后情深的表现了。玉和想起在坤德殿上皇帝的表现,总觉得可笑。

    一路上,玉和的心情复杂极了。她自幼见惯的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虽淌过战场,见过人性荒凉,但她始终相信人心深处的温情。如今近距离接触到了异国皇家,似乎叫她不得不去相信真的有凉薄存在。

    皇后爱子,造得这番变故,丈夫却无所在意。如今景妃被安罪名,关押冷宫,皇后此番叫自己前去,是不相信景妃,还是不相信自己?若是后者……玉和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她懊恼起来,怎的就因一时同情答应去了呢?皇后要是一心找茬,自己好心看病还惹一身骚,如果来日再叫她遇上什么糟心事,不得安生怎么办?

    芳侍察觉到身后侍侍侧放缓的脚步,转过来微微欠身问:“公主?”

    玉和缓过神,眼睛一瞥,便见兴圣宫的宫门伫在不远处了,只好道:“方出神了,走吧。”

    步入兴圣宫,再进坤德殿。皇后还坐在原位上,上首的正座空荡荡的,雕刻着凤凰欲飞的图案。

    芳侍悄声提醒皇后,又示意一旁的侍女将皇后搀到正座上。皇后对玉和扯出笑容:“坐吧。”

    不待芳侍搬凳子,玉和兀自寻了位置坐下。仔细打量着皇后的模样,只瞧着她似是老了十岁,叹道:“皇后娘娘,若是不想笑便不笑,想说什么说便是,虚虚假假一番我也不舒服。”

    皇后有些恍惚,她已习惯了保持皇后的仪态体统,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说这番话。

    又是过了一会儿,皇后道:“我知道,这般叫你过来有些突兀,但是我仔细想了很久,能帮忙的只有你了……”

    “帮忙?”玉和疑惑道,“帮什么?”

    “我知道……害了黎儿的不是你,也不会是阿兰,”皇后顿了顿,继续道,“是谁害了我们,我也清楚。”

    “既然清楚明白,为何景妃被冤的时候不说?”

    皇后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这世上那样多的事,不是说了就是了的。”

    “你是皇后,有整肃六宫之权,一道懿旨下去,谁敢不从?”

    皇后抬眸看向玉和,只见她神色清明,一双眼眸清澈坦荡,眉头微微蹙气,像是不满,像是疑惑。

    皇后抚上椅手上的凤凰,黯然道:“皇后如何?不过一件摆设罢了。”

    “娘娘!”一旁的芳侍皱眉道,“不可胡言。”

    皇后恍若未闻,她直直地看向玉和:“我希望你,帮帮阿兰。”

    玉和没有拒绝,只问:“为何是我?”

    “这是后宫的争斗,也是前朝的计谋。六宫之中,有能力又有心的少之又少,而你,不属于这场纷争。”皇后道,“林月和亲公主的身份守得你体面尊贵,慎王妃的身份可护得你平安,林月一半疆土应你而扩,你有能力去做这件事。”

    玉和静静地看着皇后,她又问:“我与景妃相交不深,何苦操着份心。”

    “怎么会苦?这于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玉和挑眉。

    “阿兰是何等身份,她的进宫是令家扩张权势的手段之一。现下阿兰进了冷宫,若有人助她出来,令家自会铭记在心。”

    “尽管……她终究一定会出冷宫?”玉和道。她盯着皇后苍白的面容,问:“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帮她?”

    玉和的两问,却叫皇后放下心来,到底是战无不胜的女将军,不是深宫中娇养的花。

    “因为情谊,”皇后答道。

    “好,”玉和站起身来,深深地看着皇后,“我帮这个忙,不是看利。只是纯粹地看不得无端之人含冤。”

    话罢,转身辞去。

    皇嫡子意外病故已过了几日,大英皇宫除了一片缟素外与平日并无二致。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所有人似乎都默契地选择无视这场事故,就是身牵此事的令家,也一直沉默不发。

    直到今日辰时,大内传来皇后病重的消息,平淡了几日的事又重新沸腾起来。

    坤德殿,皇后从昏迷中转醒,在侍女的服侍下吃了点东西,便问芳侍:“丧堂如何?”

    “一切都妥,过两日便送大皇子去陵寝了,”芳侍答道,看着皇后毫无生气的脸,她心中难受不已,等侍女退下后劝道,“娘娘,若是心里不舒服,便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自大皇子去后,皇后只失神了一天,便打起精神操持事宜,不哭不闹端庄持重,一副中宫皇后姿态。但芳侍心里清楚,这个她看着大的姑娘越是外表坚强,心里就越难受,如此这般强撑着,不病倒才怪。

    “我这样……不正是他希望的么。”皇后低声喃喃,不待芳侍反应又问:“今日可有谁来?”

    “六宫都来了,连妃待的最久,到后面实在撑不下去才走的。”芳侍答道。

    “也是辛苦她一身病了,”皇后道,“艳贵妃呢?”

    芳侍有些不知所以:“艳贵妃守着规矩来了。”

    皇后“嗯”了一声,扶着芳侍的手起身:“我想去光华宫看看。”

    光华宫是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大皇子因为嫡出,额外留在了皇后身边。不过皇后身为嫡母,平日里经常会探望皇子公主们。

    芳侍担心皇后见到孩子伤心,劝道:“娘娘身子不好,改日再去吧。”

    皇后摆摆手,召了侍女进来梳洗。在芳侍的担忧下摆驾去了光华宫。

    此时正是孩子们午睡的时候,光华宫里静悄悄的。皇后仪仗到了宫门,正巧便见嬉嫔的肩舆停在那儿。

    皇后见状,脚步微微一顿,径直往三皇子屋里去。

    三皇子屋中,嬉嫔正守在一旁,一边整理着儿子的玩具书本,偏头就见皇后进来。

    嬉嫔连忙行礼:“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未理她,顾自走到三皇子床前,轻轻掀开帐子,三皇子熟睡的脸映入眼帘。

    因三皇子与大皇子颇有几分相似,叫皇后有些失神。平时他二人玩得最好,如今走了一个……

    皇后视线从三皇子脸上移到手上,那里有几处印子,细看便知是生了水泡留下的疤。

    “不过这病还会传染幼童,且治疗期间不得饮辛辣之物,痊愈后手背长泡的地方还会留下疤痕……”

    当日玉和说的话重新响在耳畔,皇后心神一震,转身看向嬉嫔。

    嬉嫔此时已倒好一杯清水,躬着身对皇后道:“娘娘可要喝点水?”

    皇后不答,缓步走到嬉嫔面前,坐下,看着面前一杯清水,道:“章儿手上的疤痕哪来的?”

    嬉嫔容色不变:“几日前喝水时不小心烫着了,那时留下的。”

    “嬉嫔视子如命,本宫是有所耳闻的,”皇后淡淡道,“若是被热水烫伤,今日本宫面前的茶具,怕都要换了。”

    皇后目光落在嬉嫔身上,没有悲喜,似在瞧一件死物。嬉嫔不觉间握紧了手,声色却如常:“这杯具是皇上赏赐,嫔妾怎敢随意替换。”

    皇后冷笑一声,示意芳侍领着侍女们出去,而后道:“黎儿如何而死,本宫心知肚明。你若不想你儿子出什么变故,最好听话。”

    嬉嫔双腿一抖,便跪在了地上。

    “本宫会下一道懿旨,说你谋杀皇后,赐自尽。”皇后淡淡道,“至于三皇子以后归谁照顾,本宫会留下遗书请皇上让他为我守灵。”

    嬉嫔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脸色煞白。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娘娘……”

    皇后娘娘竟是要拿着命要她死?要章儿万劫不复?她不过卑贱出身,哪值得这般做法?何况……皇后怎会不知究竟是谁要了大皇子的命?

    “所有关联此事的人,本宫都不会放过,”皇后继续道,声音平淡毫无起伏,更像阎王的宣判:“你是第一个。”

    嬉嫔摇摇头:“皇后……你怎可以如此?”

    “不过,”皇后话音一转,“若是你能护着景妃,不让她受贼人陷害,本宫或许愿意放过你。”

    “好好好,”嬉嫔连声答应,“嫔妾愿护着景妃,绝不让景妃再受人陷害。”

    皇后身子前倾,向前逼近嬉嫔,直视她的脸,轻轻道:“如果你没有做到,自是有人将本宫的懿旨呈给皇上,太后看看。”

    嬉嫔浑身僵住。皇后毕竟是皇后,纵不得皇上喜爱,好歹也是发妻,从潜邸一路陪过来的。皇嫡子病故,皇帝也许会因朝堂权术放过,但皇后病故,不仅仅是后宫大变,前朝也得晃动。

    当今朝上,艳贵妃母家向氏独大,令氏次之。皇帝虽不满向家权大,但总也好过让姓令的权大,终是没说什么。

    令家的势力,在三大国中,袭戎、林月已到了第一的位置,若再加上大英,怕真的要权势滔天了。来日令家若想称霸天下,岂不指日可待?

    见嬉嫔垂头无言,皇后站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尘,走出房间。

    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嬉嫔才回过神,摊坐在地上,两行泪珠滚落下来。她死死地掐着手臂上的肉,强行抑住想要嚎哭的欲望。她望向床帐里安睡的儿子,掩面而泣。

    皇后的仪仗从光华殿出来,一路慢慢地行至兴圣宫。皇后扶着嬷嬷的手下来,辅一抬头,便见总领太监李公公走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李公公简单行了礼,道,“皇上在里头等您呢。”

    皇后微微一愣。李公公在前头引路,进的不是坤德殿,而是东侧的长春殿。

    走进殿中,皇帝正坐在桌前看折,抬眼瞥了眼皇后,李公公又领着诸侍女退了出去。

    少了侍从,长春殿好像一下子空了,只留帝后二人。四周安静无声,满眼间只余金碧玉器。

    静了一会儿,皇帝道:“皇后近日操劳了。”

    没有回应。

    皇帝的眉头轻轻蹙起,他放下奏折,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可是委屈了?”

    皇后依旧不答,她对上皇帝的视线,只问:“皇上不需要给臣妾和黎儿一个交代吗?”

    皇帝的眉头皱起:“当日朕已说明了。”

    皇后嗤笑一声,眼中不觉含上泪:“皇上,您竟是无情至此吗?”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念及她失子未久,耐着性子道:“大皇子已去,反复追究有何意义。”

    “怎会无意义?”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黎儿是您的儿子,您看着他长大,教他读书写字是非曲直。如今没了,您就没有丝毫心痛么?”

    皇后神态失常,双目浑浊。她本是生得端正雍容的姿色,只立在那儿便浑然有气势,突然间撤下这身气场,才让人发觉她不过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鬓角的几许斑白和脸上的苍老疲惫,可知她近日过得很不舒服。

    皇帝眼眸一紧,只道:“朕不是不心痛。皇后,如今的局势,受不得皇嫡子的死。”

    皇后听着这话,心凉了大半,笑着哭着问皇帝:“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是重要的?”

    “皇后,你失态了。”

    话罢,皇帝不再多留,绕过皇后走出长春殿。皇后心如刀绞,不知从哪来的气,对着皇帝的身影怒道:“炎冶!你这般狠心绝情,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

    大殿里,这句话久久停绕。一众仆从低眉垂首,好似不曾听到一般。霎那间,天地仿佛只余皇后一人,独自伫立似哭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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