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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历史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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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有时候是一天写成的。

    这一天,楚国发生太多惊心动魄之事,有些事注定会载入史册被后世所知,而有些永远可能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却最后都会一起被带进坟墓里,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沦为河底永不见光的泥沙,随水冲走。

    于是,这天夜晚,在大战结束后的楚国内部相遇的两遇在汉水之滨便有了一场庭燎晚会,将由芈凰牵头。

    坐在马上良久,二人隔着千军万马,沉默对视,不近不前,在他们身后,各自旌旗连天,跟随者如云。

    清浦,江流,惊风,杨蔚,齐达,毛八,苏从,荆门令尹……站在若敖子琰身后;欧阳奈,一箭,阿信,潘崇,李老,赵侯,闾一……簇拥在芈凰周围。

    无数人无声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兵锋,回归自己的队伍,列队站好,紧紧看向对面,手中的剑戟在暗夜里闪烁着嗜血的冷光。

    所有人似乎同一时间被掐住喉咙。

    声音被夺。

    无人说话。

    芈凰握着缰绳的指尖在暗暗收紧,甚至指尖泛白,昔日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快速飞过,命运曾温柔地策划了他们的相遇,相识,相携,相爱,然后一起走入神圣的婚姻殿堂,一起走进那赫赫的权力金殿,而命运亦戏弄般策划他们今日于战场两端对面而立,不曾靠近。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不知是在哪里偶尔看来的一句话,奇怪的句式,还有奇怪的论调,也许又是成嘉写的,所以总能有这些闻所未闻的想法。

    “昨日已遥远。

    今日却很陌生。

    最惧怕明日突来的巨变。

    但我还以为只是生命中平凡的一天……”

    真是奇怪的语境,却奇怪地破契合此时的情境。

    ……

    赶来的潘崇见此一幕上前躬身一礼,看着她欣然开口道,“殿下,要不由为师率李老等过去先行迎接驸马。”

    李老等被救回来的朝臣也纷纷露出喜色上前说道,“我等愿随太师迎接驸马!”

    “不!”

    芈凰抬起鞭稍,染血的鞭稍上凝聚着一抹暗红,指着对面,当即表态:“老师,我要亲自去迎接驸马凯旋,而且还要以“庭燎”之礼大肆相迎!”

    她身后沉默良久的全体将士闻言顿时一惊。

    庭燎,即在大庭广众之下燃起火炬,是迎接诸侯或外使的最高规格接待礼仪。

    很多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凝眉,不语。

    有人低呼出声:“殿下,不可!驸马是臣,您乃万乘之君,君先拜见臣子有失尊严不说,还要以庭燎之礼相迎,此礼太盛,驸马非诸侯,恐受之不起。”

    芈凰骑在马上看着那中层将士反问,“为何受之不起?”

    “驸马乃我大楚的功臣,他此行北归,定是成功阻止了晋国南下郑国袭击我楚国北境的阴谋,又接到我们求援的消息才火速赶回。孤不仅要以此礼相迎,还要告之众将士:北方已经安定,我楚国内外再无战事,当庭燎相庆!”

    “可是……殿下可以庭燎之礼相迎,也可等驸马见庭燎前来拜见,这样既显示殿下之尊,也示之以礼……”一军佐见她执意如此说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潘崇却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声音,“诸位莫忧,国君拜其辱,非失礼,乃非常礼!齐桓公拜管仲为相,管仲助桓公成就霸业,古来贤君能臣当以礼彼此相待,殿下此举大善!况且来人是附马,又有何忧?!”

    “可是驸马也是若敖氏,若敖氏可是刚刚……”

    有人小声嘀咕,最后在芈凰森冷的目光下闭了嘴:“驸马是驸马,越椒是越椒!没有真凭实据,谁敢混为一谈,孤绝不会轻饶!”

    众人噤若寒蝉。

    李老见此赶紧说道,“殿下所言甚是,驸马绝不会是越椒之辈。”

    赵侯等朝臣世家贵族也纷纷点头。

    目光划过将领,军师,朝臣,归附者,士卒们一双双或激动,或不安,或担忧,或感恩戴德的眼……芈凰勒紧手中马缰,一点一点地拨转马头,穿过狼藉的战场,终于与他的目光相接。

    这一刻,她握住的仿佛不是跨下战马的缰绳,而是命运的缰绳,而她只要一松手,一切就会从此彻底脱离掌控。

    而若敖子琰亦看着她。

    昏暗的夜色。

    不知道是隔得太远,还是重重迷瘴相阻。

    总之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真意,或者不敢去看清,她只能看到他依然倨傲冷漠地高居在马上,似乎观察着她们这边的每一个动静,又似乎没有看到她,更没有开口上前的意思。

    见此,她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马鞭,不再等待,高扬,落下,往另一头若敖子琰所在的若敖六部扬鞭跃进。

    如果他不进。

    那她就前进。

    人生不是只有退后,才叫退让。

    这个道理,她从来都懂。

    “来人,燃火炬,猎野兽,升鼎煮肉,我去迎驸马!”

    一瞬间,所有的火把被点亮,高举过头出来。

    若敖越椒,若敖子克,老司徒……他们虽然都败了,叛军暂时全部投降归附,可是楚国内部的问题真的就解决了吗?诸如这样惨烈的君臣大战会不会在楚国国内再次重演?

    毛八虽然有几分憨直但是身处战场之中,就算只是一个马前卒,他们也能从最底层察觉到这战场中涌动着的不安和各种不确定。

    闻声他吓了一大跳,然后急急捂住苏从的嘴,“嘘!苏主薄,这里可是在……”

    他以眼神示意苏从这里不是随意说话的场合,否则被在场有心人听去了,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就难说了,可是本来高兴欢呼的众人却暗地里相继沉默下来。

    他们不能忘记清浦在北伐战场上对他们的一再防范,当然这不一定代表驸马的态度,但代表了若敖氏部分人的态度,而此时清浦听完齐达的话正愤怒望着他们还有他们的殿下,将若敖六部此次的重大损失大部分归究于她的不听劝阻导致。

    清浦挥了挥手,有带甲兵士上前护卫在若敖子琰的战马四周。

    若敖子琰见此,用鞭稍敲了敲他们。

    清浦抬头迎上公子的目光,“公子可能觉得清浦小人之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时不比往日,清浦宁愿做小人!”

    若敖子琰仿佛没有听见。

    既没有苛责也没有制止的意思,可是齐达却对清浦的话流露出一脸深思。

    若敖六部的惨败,再加上闾一的投靠,都让他不得不将这些一五一十全部告知若敖子琰,以期他能更好地对若敖氏当前的状况做出明确的判断,“公子,闾一将原本属于大公子的第六部的军权全部上缴给了太女!公子当向太女适机索回!”

    齐达用的是“适机”索回。

    经此一战,他再不敢像最初那样小看太女,把她只是当作驸马的“附属品”。

    而军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失去军权的若敖氏将无异于被拔去爪牙的老虎,身死受制于人。

    若敖六部内部各种明里暗里的声音,都让暗自注意风声动向的毛八他们心底更加不安的同时,迫使他们将原本松开的剑柄再度按紧,并加紧脚步,迎向当先而来的女子,同时防范着带兵跟上的清浦他们。

    但是芈凰想要借此安抚若敖六部释放出来的态度,甚至命令欧阳奈撤掉大军跟随,只带着少许的人马只身进入若敖氏的势力范围内,更无亦于丢掉自己的武器,甚至铠甲,防护,置于不明危险之中。

    这份诚意,心意。

    在场大部分人是看明白了。

    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

    有些低等将士不明究理还是忍不住私底下抱怨:“那些大人说的明明就对,就算殿下要礼贤下士,为什么要先去迎接驸马,这不是显得殿下低人一等吗?”

    话一出口,阿信就将他们狠狠敲打了一番,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懂什么,殿下这叫气魄!叫气量!”

    “换作我们男人都未必会有!”

    阿信甚至指着他们的鼻子问道:“或者你们谁现在敢只身过去驸马那边吗?”

    几个将士被他骂的脸一阵发热,哑口无言。

    “而且就连如狼似虎的越椒,殿下都拿下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是你们都不信任殿下,和那些人一样认为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弱质女流,就会输给驸马?”

    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

    这样的弱质女流,他们肯定是没有见过的。

    只要给她一把寸铁,就能杀人。

    众士卒当即摇头。

    阿信说了很多,说服了手下,可是他自己不是很赞同芈凰这样做,甚至降低自己的姿态,降低她在大楚军队中的领导力和公信力去迎合驸马。

    不过出于忠诚,出于信任,出于这么多年的生死跟随,他坚信芈凰从未让他们失望过,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么让对方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骄傲,让身为亲卫的他感到非常非常的不爽,和大家一样。

    在一侧,还有人奇怪为什么就连身为太师的潘崇也近乎以变相相逼的方式逼殿下如此,其实他出面迎接若敖子琰,作为二人沟通的桥梁才更为适合,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任由殿下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对他们虎视耽耽。

    有一种前门趋狼。

    后门引虎的危险。

    ……

    沙沙沙……

    哒哒哒……

    ……

    纵然庭燎再亮,火光冲天,也终有照不到的黑暗和看不透的人心。

    变幻的脚步声和逼近的马蹄声交汇成一曲动荡不安的山鬼惊魂夜曲在汉水之畔回荡,无数的目光在私底下,交汇,碰撞,不经间甚至擦出丝丝火花。

    ……

    就连底下人都能将芈凰的意图看在眼里,而聪明如若敖子琰又怎会看不明白,所以他只是漠然地注意着场中各方的神色,目光望着女子一马当先,握着马鞭,频频大笑对他招手。

    “子琰!”

    “殿下!您来了!”

    在场中各方心思起伏,作为在场少数真诚欢迎的人,江流,杨蔚主动上前给双方制造着一个相见的空间,亲自为芈凰在前引路,引到若敖子琰面前。

    江流兴奋地对高居在马上的若敖子琰大声道:“公子,是太女!”

    “太女来迎我们了!”

    马上,若敖子琰握着马缰依然不动,俯视着这黑夜的昏暗和人心的不安,望着不断靠近一身金甲的女子,没有多余的话,或者说。

    该说的,四周的人,已经帮他们两个都说了。

    劫后重逢的喜悦。

    两军汇合的欢呼。

    还有彼此的防备。

    跟在他和她身侧的江流,杨蔚,齐达,紧张的清浦和养由基,甚至更远处还有若敖氏的叛徒,背叛者,闾一,还有凤翎暗卫的叛变者欧阳奈,以及各个朝中大臣神色不一……而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让人更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江流因此更加热情地想要让他说些什么,表达此刻重逢的心情,“公子!”

    “公子!太女没事,真是太好了……”

    可是若敖子琰只是轻轻扯了扯手中的马缰,座下宝马高抬起马蹄,散漫地上前两步,而他看着她,眼含轻笑,随意地开口道,“凰儿你身为太女,如此这般亲自相迎,我身为驸马可不敢当啊!”

    一语落下。

    四周原本高兴的众人微微一愣,却又立即陪上笑脸,纷纷斜插打浑。

    江流笑道,“太女,驸马,在说笑话呢!”

    “嗯!我听出来了!”

    芈凰闻言点头,继而隔空狠狠瞪了男人两眼,当着众人的面再度驱马上前拉住他的马缰,笑着反问:“驸马,你明明是大楚的功臣,你怎么当不起?”

    “那你来告诉我!……”

    一语双关。

    她是质在问他。

    若敖子琰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回握住她的手,抚过她的手,两个人的心跳和脉博声突然放大,在交叠的手掌间,怦然加剧。

    隔了那么久的时光。

    数月不见,再度清晰可闻。

    一个很快,就像场中那些莫名急促的呼吸。

    一个很慢,就像场中那些故意放缓的步伐。

    “走吧!既然你要欢迎我,我们今晚当不醉不归!”

    二人的目光彼此追逐,争斗着,直到化作脉脉暗流,一方服软露出委屈之色,若敖子琰方才露出一笑,回挽住她的手,却不经意间摸到她手背上粘稠的血浆,微微皱眉。

    本来要笑的芈凰,注意到他要收回的手,突然一把紧紧握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扯起披风一面擦拭着手背上甚至脸上看不见的血迹,一面低头说道,“子琰,你知道吗?在你没有回来之前,越椒将瘟疫送进凤凰山中……如果我们继续等下去,我怕我不能活着再见到你和庄儿……”

    一滴滚烫的眼泪突然溅落。

    烫的手背的主人突然惊醒过来。

    男人抬头,一个身影已经扑向他,两个人身上坚硬的铠甲发出巨大的磕撞声,若敖子琰紧紧拉住马缰,稳稳接住来人,想要发出苛责,可是芈凰却紧紧抱住他,不准他再退开。

    熟悉的味道回荡在鼻息之间,滚荡的眼泪顺着他的铠甲“滴嗒-滴嗒”滴落,最后浸进熟牛皮缝的皮甲缝隙中,滚烫着早已坚硬冰冷的胸膛,在他面前一边边低声呼唤他,“子琰!……我听越椒他说你战死在北方……我真的好怕!”

    “我怕你真的……”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若敖子琰终于忍不住软下语气,抱住妻子,摸了摸她的发,我先为你解剑擦拭休息一下吧。”

    说完她就笑着要上前帮他卸甲解除披风,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呵!”

    “每次你都能如此吗?”

    “假装平静,粉饰太平!”

    每次二人大吵过后,总是她先平静下来,表现的好像是一个无事人。

    想到这里,若敖子琰再度发出一声嘲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总是无理取闹的一方,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看着这样的芈凰,他猛然拉住她,另一只手蒙住她的笑眼大喝,声音之大引起远处守卫的士兵为之侧目。

    “还有不想笑就别笑!”

    若敖子琰大吼,“你如今贵为大楚堂堂储君,未来一国君王,何需迂尊降贵,勉强自己来迁就于我一个小小驸马。”

    他的傲慢,甚至直接,令她呼吸急促。

    “粉饰吗?!”

    “是!”

    “我是在粉饰你我!”

    “甚至粉饰整个大楚的太平!”

    一双曼目之中闪烁着愤怒和委屈,素手不知不觉交叠紧握,芈凰脊背挺直,看着他反问道:“但是我对你退让,迁就,难道有错吗?”

    “这不就是你期望的吗?”

    “符合这个时代,男人对女人的尊卑顺从之礼,按照你的期望尽其所能做你想要的妻子,为你亲手操持一切!”

    若敖子琰语顿,看着此时反问于他的芈凰,突觉此时的她才是那个生于芈室,长于芈室,背负着整个芈室的女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是不是不愿?”

    “不愿你说啊!”

    “还是你以为你现在的模样,就是我想要的妻子的模样吗?”

    若敖子琰大手落在她胸前,可是手掌落下的地方却发出金属铠甲的怦然回响,于是更加愤怒地一拳砸在铜卲车壁上,对她大喝道:“穿着男人的铠甲,像男人一样杀人,你这样真的半分有妻子的模样吗?还有表面恭顺,可笑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内心正在想什么!”

    怒极反笑。

    “不过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才像是我们两个家族人的样子!”

    “彼此防备!”

    “又彼此需要!”

    “而这个样子才像我们之间应该有的样子,你是芈室之女,我是若敖之子,我们两个家族应该就只是互相结盟又互相提防的关系,枉想更进一步是我天真了!”

    这一刻,他的眼神锐利,每一言更如利剑刺入她的心房,她强硬的容颜终于龟裂出一道缝隙。

    她看着他,也问出心底想了很久,问了自己很久的那个问题:“是!”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做天下最相爱的夫妻,以诚相待,可是越椒背地里的谋算你从来不向我坦白,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整日不安;你口口声声说外面的事情有你,可是你解决了吗?你只会袒护若敖氏的人,因为你们是一族的。你口口声声期待着我们的孩子,可是你到底是期待他带给你大楚更大的权势还是那个最高的位置,你能告诉我吗?……”

    若敖子琰闻言重重点头,“你想知道我做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好,我告诉你!”

    “自从你那个父王信了那个“寡人有命”,就对我若敖氏似你们几代先祖一样百般防备,甚至对我一贬到底,成了真正的闲赋在家的驸马,为人耻笑。那时他可曾问过我不愿,问过我的抱负,问过我若敖氏的人会有反意?”

    “就下了武断决定。”

    “最可恨的是他还昏聩无知地杀了我的父亲,就算他死了,我也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芈凰没想到若敖子琰竟是因为二人大婚被贬之事对楚王早就心怀怨愤,她一直以为他不在意被贬东宫,原来他也是在意的,就像她一样在意从朝堂退居深宫。

    “可是就算我父王杀了令尹是有错,什么叫我父王百般防备着你们若敖氏?”

    “他如果从始至终防备着你们,就不会亲信越椒,就不会再次起复于你,将军政大权通通交给你们父子,任敖党遍布朝野,被你们玩弄鼓掌之中,更不会想着甚至将一门公侯的荣耀都要赐给你们!……”

    “可是到头来,若敖越椒,若敖子克……他们一个个狼子野心,纷纷拥兵自重,更是搅的大楚变成如今模样。而你明明一早就知道越椒谋逆之事,却为了若敖氏一族之安危,一再包庇于他!”

    “归根结底,是因为谁引起了这场灾难!”

    “你比我更清楚!”

    “而就算我们再相爱又如何?你还是诚如现在这般在我面前永远驰骋你若敖氏的骄傲,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女子的话令若敖子琰面色一嗮。

    可是马车之中光线并不亮,芈凰根本无法捕捉到男人短暂的一丝后悔,只能听到他强硬的反问:“好,那从今往后,你只做我若敖子琰的妻子,为我相夫教子。朝中之事,你不要再管了,全然放手与我,信任与我,你可能做到?!”

    “对,我不能!”

    “因为这是我芈室的家国,很多人牺牲性命,魂牵梦想之地!”

    芈凰看着他点头,“而你也不能,你的身后有无数支持你的族人!”

    看着面前不再肯屈从的妻子,他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收紧,用力,一拉,就在这时桌上的烛台随着二人的动作被猛然吹息,一瞬间带走车内所有的光线,整个马车沉入黑暗。

    “若敖子琰!”

    剧烈的呼吸在铜轺车中响起。

    挣扎,到最后变成噼里啪啦的激烈打斗声。

    而她最终被他紧紧桎梏在身下,死死压住,“若敖子琰。”

    “你放手,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再说。”

    “我们冷静一下再说?”

    “我不这么认为,凰儿,你是我的妻子,永远!这一点,没有任何可谈的余地。”

    仿佛宣告一般,他从上至下压来,夺走她的呼吸,在她的脖颈间强烈的男性气息喷勃而出,在沙场中被宝剑磨砺的大手“吱嘎”一声扯开她身上隔绝彼此的冰冷铠甲,冰冷如玉的大手探入染血的衣襟,摸上她滚烫的胸口,仿佛要掌握她的人生一般,紧紧握住,逼迫她屈辱地迎合他,在她身上标记上属于他的记号。

    “若敖子琰!”

    女人大力推拒,羞愤地挣扎道,拼尽全力只得到男人死死的压制。

    “你给我住手!”

    看着女子抵死挣扎,男人愤怒宣布道:“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到底是谁创造了你,而你又是谁的人?”

    女子闻言双颊涨红,双臂被反剪在他的大手中,高束的马尾被他扯在指缝间,扯得头皮发麻,而“滋啦”一声,男人更是一把撕扯掉她的披风,扯开她的衣襟,用行动和力量征服她,宣布着他对她的主权,彰显着他的权威。

    这一刻,她才深深明白自己之于他的意义。

    不是一国君主。

    只是他的私人禁脔。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人之于男人的存在。

    也许是积累了太久,各种愤怒,爱欲,还有男人的征服欲通通在这一刻一起爆发,若敖子琰抓住她,不容她后退,甚至疯了一般,双眼赤红,狠狠在她身上驰骋,发泄着男人的欲望,甚至以一种屈辱的姿势将她压在马车铜案上,整个占有着她,不断发出嘶吼:“你是我一个人的凤凰,我绝不允许你飞出我的疆域……”

    “啊……”

    芈凰一直银牙暗咬想要不让自己发出那些耻辱的声音:“若敖子琰,你会后悔的!”

    一路狂奔而来,赶到她的面前,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若敖子琰狠狠说道,“我已经后悔了,我后悔给了你短暂的自由。”

    “现在一切结束了,你该飞回来了!”

    男人紧紧抓着她,大声嘶吼,同时高声宣布:“你是我蓄养的凤凰,你的每一根羽毛都是我精心梳理而成,就连你头上的凤冠都是我废尽手段打造,为你戴上!”

    轻抚着她的发,发丝在风中盘旋飞舞,状若无事般扶住他的手臂淡笑说道,“老师,我终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潘崇扶着她的手臂,微微摇头。

    “殿下已经尽力了!”

    女子致谢他的理解,扬手示意起程。

    “我们走!”

    “回郢都!”

    “是!”

    一箭,欧阳,阿信,闾一,苏从,毛八……“唰”的一声,所有选择向芈凰效忠的人全部雷霆般翻身上马,或者起步跟上,就连李老他们最后也选择了跟上。

    这一刻,大批大批的男人翻身上马,或者跟在她的战马之后,或者乘上战车,奔跑,绝然而去。

    大河悠悠,河上大风骤急,吹乱二人飘飞的长发,吹乱那些曾日日夜夜在耳边说过的誓言,全部飘散,再无交集,最后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久久不敢回忆。

    天光终于放亮,一日终于来到。

    驭手扬鞭催马在汉水之畔疾驰,九尾黑凤旗随风荡荡,坐在四骏拉动的战车上的女子,裹着厚厚的大裘不知为何却感觉到了一丝寒冬将至的凛寒。

    ……

    马蹄的奔腾起伏声再度扰乱众人的一呼一吸。

    呼!

    呼呼!

    ……

    “公子,我们赶回来不就是为了救太女的吗……”

    江流看着一动不动的公子,还有绝然而去的女子,远到他快要看不到大的队伍,终于焦急了。

    “公子有什么错?!”

    “令尹无背楚之心,却因越椒为昏君所忌杀!”

    待芈凰他们离去,面对所有人的沉默,一声厉吼突然自清浦口中喊出,打破了所有人的寂静。

    他双眼通红地举剑直指远远离去的芈凰,历数楚室的条条罪状,愤怒大喊道:“而我若敖氏先祖与她芈姓先祖一起草创大楚社稷,是谁曾说与我若敖氏共享天下?!”

    “是谁又背信弃义在先?!”

    “如今我若敖氏毁之歹尽,我们还要护这大楚何用?”

    “公子!!”

    “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

    这一声声声嘶力竭,贯穿每个人的耳膜,振聋发聩,若敖子琰缓缓摸着腰间悬挂的凤令看着数万若敖儿郎见之,一个接一个排山倒海,肃然单膝跪下,眼里齐齐滚动着激烈的锋芒。

    只等他高举令牌,一声令下。

    “为了若敖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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