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似乎有无尽的嘲笑声一起笑断了若敖氏那富丽堂皇的高屋大梁,而令尹子般的棺椁,还有若敖子良无等数族人的尸身就被掩埋在眼前这片废墟下面。
而夜雨中,有人淋的如一条落水狗,用双手刨着碎掉的瓦砾,坍塌的土墙,想要将那些埋葬的人和过去全部一一挖出来。
可是有人在他身后不断大喊:“公子!”
“子琰!”
“等雨停了再挖吧!……”
“雨太大了!”
稀沥沥的雨声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可是男人只是徒手沾血,指甲尽裂,还不肯放弃要搬开那压在棺椁上面的巨大房梁,墙体,直到露出下面满目的苍痍和蛆蝇之时,有无尽的捧腹大笑回荡在夜雨之中,还有无尽的血泪吞咽回腹中,“哈哈……父亲,你骗了我!”
“什么长盛之族!”
“没有!”
“都没有了!”
“哈哈,父亲,你骗我……”
重重雨幕之中,一道耀眼的闪电撕开昏暗的大地,照亮男人狰狞的容颜。
……
楚宫中。
因为这接踵而至的各种难题,即使喝了安神汤药也无法安眠的芈凰,被这夜雨声里回荡着的那些私语声,大笑声,愤骂声……
纠缠在一场又一场噩梦之中。
反复低喊:“不!我记得!”
一殿黑影幢幢,仿佛无数死去的人,从寝殿的各个角落里爬了出来,如不得安息的野鬼飘浮在空中,不停冲击着这座白骨堆砌的金宫四壁。
殿外雨声渐渐变大,敲打着瓦片发出“叮当“狂响,仿佛那些鬼魂朝她大喊:“记得,为什么要把我们牺牲性命赢来的,轻易让出去?”
明知道眼前的是梦境。
可是芈凰还是无法忍受,摇头退后。
“不!”
她也不想。
她只是希望楚国国内尽快恢复稳定,可是各种热的,冷的,腥的,臭的血还是兜头洒了她一脸……
有鲜红的血液,不断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迷蒙了她的双眼,让她眼前的视界,鲜红充血,甚至他们一个个全部扑过来要将她像一个罪人一样拉入深渊。
鬻拳更是只剩半截身子,拖在地上,一路是血地向她爬来,手中的短剑直指她的咽喉,凄厉大吼:“丧权之君!跟我去见大楚列祖列宗!”
下一刻,随着他掷来的那柄掷来的短剑,“咔嚓“一声插入她脚下的地砖。
她顺着剑尖,抬头却惊见年轻时代的楚王,在一个暴雨之夜拿着绳索,满脸狰狞地勒死了先祖成王,然后将他的人悬挂在了这楚和宫的寝殿房梁之上,伪装成了自绞的假象。
可是当她正眼去看先祖成王的时候,一道霹雳在眼前炸裂,照亮昏暗的大殿上那被吊在房染上披头散发的成王变成了若敖子琰!
“啊!--”的一声惊叫。
芈凰从噩梦中抱被惊醒,环顾四下,才惊觉如今自己身在楚王居住的楚和宫,麻榻边一卷竹简随着她的起身“哗啦啦”一声散落于地,不过芈凰也没有注意。
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不相信梦里面看到的情景,喃喃自语,“祖父怎么能是父王亲手杀的?……而最后怎么会变成……不可能!……”
芈凰扶着沉重的额头和无力的身子唤道,“司琴,给我杯水……”
可是殿中无人回应,只有大风裹挟着雨点抽打着头道:“历史只是历史罢了,与我们无关。”
“与我们无关吗?”
若敖子琰一笑,走向书架边正双手拢着亵衣瑟瑟发抖的女子,猛地一把将她压在书架上。
昏暗而陌生的寝殿。
书山抖动。
悬挂于完,就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可怕的冷气。
若敖子琰的声音蓦然间紧绷,俊颜上再度弥漫着黑沉沉的气息,眸子冷冽的可怕,然后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泠然地问道:“芈凰,你知道什么叫政治联姻吗?”
“结两家姓氏之好,利益之好,一旦和离,就意味着两家从姻亲变成仇敌。”
“所以你们芈室,永远也别想摆脱我们若敖氏!”
“你若想和离,除非楚国也沦为一片废墟!”
芈凰的身体猛地一震,握手成拳,看他的眼神也只剩下一片冰凉:“你敢?”
若敖子琰的眉目间染着一层阴霾,同样冷冷的道:“我敢不敢,你难道不知道?”
“若敖子琰,难道一点挫折,你就要像一个摔碎的陶娃娃,再也粘不回那颗陶土做的心了吗?”
芈凰看着他,拍着他身上冰冷的盔甲:“你的心脏不应该是最坚硬的青铜浇铸而成?对着妻子都可以随时拔剑相向?”
“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冷酷?”
“残忍?”
一想到那个他千辛万苦赶回去却几乎变成一片废墟的家族,想到父亲的棺木就那样被压在倒下的房梁之下,挖出来的尸身溃烂长蛆,母亲疯了一般守在那片废墟上面,所有的族人在他回来之时全部不在,要么变成尸体,要么如他的妹妹一样变成惊弓之鸟躲在那片废墟中瑟瑟发抖……
曾经那么强大骄傲的家族没有了……
没有了!--—
若敖子琰眼眶通红地朝她大吼:“可是谁对我的家族仁慈?”
“没有人不想对你若敖氏仁慈,是你们自己没有一颗仁慈的心!内心里满是欲望的沟壑难平!”芈凰回望着他道。
“你!”
若敖子琰负手看着她可笑道:“一个女人怎么懂得男人的世界?!”
芈凰闻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此时的他道:“是!我一个女人,是不懂得你们男人执掌天下权势的欲求!但是这就是你若敖子琰的骄傲?”
“赢的起,输不起?”
“你的贵族修养呢?老师教的那些书简呢?”
“一旦失败,就把怒气一次次撒在妻子身上,你和市井匹夫有何异?”
“这样的你,在我看来……”
“已经把“失败”二字,写在脸上,公之世人!”
当芈凰说出“失败”两字,若敖子琰松开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那模样仿佛要吃人瞪着面前的妻子。
他的拳头在空气中颤抖。
一把摁住腰间的黄金剑柄,仿佛遏制不了一身怒气就会拔剑杀死她,可是如果他那样做了不过是应证了她口中的“失败”。
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大拇指上新戴上的羊脂白玉指环的时候。
若敖子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