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烟尘不曾识（四）

    

    “呵呵呵……”朗弗表情奇怪地笑起来，“孩子，这个问题不是我回答的问题。这是给年轻人的问题。”

    “是这样吗？”张无锋不动声色地问。

    “那换我问你吧，这个问题我常常用来考验年轻人。你觉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朗弗转换姿态，他开始对谈话的内容有了些兴趣。

    “善恶是不存在的。是人定了善恶。”张无锋不假思索。

    “嗯。”朗弗表示了赞许，“但你既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怎么还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所以，您是觉得瑞裴斯得到天下之后，这个天下会好吗？由我的观察，我觉得瑞裴斯不是这样的人，而且，靡非斯托，我也不敢认同。”

    朗弗看着张无锋，看了很久，缓缓道：“你真聪明，很久都没有你这么聪明的年轻人了。连靡非斯托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只是疑心。”

    “我是觉得，这个世界是由商业法则构成的。而最大的法则就是，一大部分的人，要被少部分的吃。我明白这一点，我也吃的心安理得。”朗弗放平了姿态，从刚才的谈话中，朗弗也明白了面前这个年轻人是需要他放平姿态才能面对的。

    “我同意这一点，可如何能吃得长久呢？”张无锋问，“如果只顾着您和塞蕾娜吃，而不顾您的子孙，那未免志向小了一点吧。”

    朗弗心中微微一动，“那你说，怎么才能吃得长久？”

    张无锋深吸一口气，这番话在他心里已经摩挲很久了，从当初虞梦客和他吃请仙席的时候，他就准备了对这个话题的措辞，只是当初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没有资格说罢了。

    他清清嗓子，好像一个开场：

    “自琰国开国以来，已有数百年时光，这段时间里，琰国逐渐分化为东西两部，东部，是像您一样的人，人众占十分之一，而西部，是平民百姓，人众占十分之九。”

    “您是做生意的人，明白琰国有三样宝物，是香草，白银，丝绸。香草夺人心，白银镇财源，丝绸护长路。有了香草和丝绸，琰国便可牵引昊苍，有了白银，琰国便可广纳天下之财。所以，琰国，少数吃人的人，必须要死死抓住这三样东西。”

    朗弗听到这里，脸上神色一变，将烟杵灭，认真地听起来。

    “于是东部把西部所有的私田缴了，归于地方大户，形成垄断，使民众不可脱身。为了使民愚而无上进之心，刚开始准备用香草惑众，但因为成本渐高而废，后广设青楼戏台以替。这些青楼和戏台，据我所知，也是归于地方豪强。”

    “于是，西部之人便如同豢养之物，极难翻身，我在西部有一个喜欢做面点的朋友，他一直想要去到东部做面点，这在西部已经是很伟大，很不切实际的志向了。也不知他现在成功了没有。”张无锋想起赵三勺，无声地笑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朗弗先生，您觉得，这样能够长久吗？”

    朗弗眯起眼睛仰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按理来说，应该可以。”

    “是的。按理来说，应该可以。这也是琰国那些吃人的人想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豢养了西部未到百年，西部便出现了一个能与琰国国教，申派与之抗衡的教派。”张无锋一顿，看着朗弗。

    “天派。”朗弗幽幽地说。

    “是的。天派本就诞生于这样的环境之中。他们崇尚的自由，实际上也是对豢养环境的反抗啊。”张无锋微微一笑，他眼中仿佛有千秋星月。

    朗弗听到这里，只觉得脑子好像被开了一个洞，以前纠结不出结果的事情此时像洪水洗地一般恍然大悟了。他打了个手势让张无锋停下，他闭上眼睛慢慢想了一会儿，脸上阴晴变化，最终，他睁开眼睛问道：

    “依你之言，我该怎么做？”

    张无锋笑起来，犹如君王。

    ……

    “喂，加兰，你觉不觉得那小子有些碍事？”一个打扮照耀的年轻男子向他的朋友加兰·安德森说道，他是雷激府过来的大商之子，名叫罗布森·庞特。

    “你是说那个蓝衣服的？和塞蕾娜小姐跳舞那个？”加兰看向正和塞蕾娜说话的艾若。

    “是啊！”旁边另一个人也说到，他名叫肖恩·斯托克，是天景府主事鲁尼·斯托克的的小儿子。

    加兰看着气愤的两人，无奈地说道：“这是塞蕾娜小姐的选择啊……”

    “哼！她才多大？而且，他们家能有什么见识？钱多而已。老子厉害，不代表他的种也厉害！”肖恩·斯托克透露了一种老贵族的荣耀。

    “正是如此！”罗布森·庞特虽然觉得肖恩这话似乎连他也骂了，但确实觉得塞蕾娜的眼光非常不可思议，一个不知身份的，看起来还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三个风华正茂的年轻靓仔？可偏偏塞蕾娜穿过了他们伸出的手，选择了那个男人。

    “我从来没见过那个男的，你们呢？”肖恩·斯托克问道。

    “没有。”加兰·安德森和罗布森·庞特都摇了摇头。

    “我们三个可以说认识昊苍所有的贵族吧？可我们偏偏不认识他？肯定是装的！”肖恩·斯托克确信道。

    “那我们去拆穿他！”罗布森·庞特恶狠狠地说。

    “这样不好吧……”加兰挠头。

    “来就对了！你可是皇族的人！拿出点气势！”肖恩·斯托克拉着加兰，跟着罗布森·庞特走到了正在交谈的塞蕾娜和艾若身边。

    一时五人围在一起，周围的人都开始惊异地看着这几个年轻权贵。

    “有什么事吗？三位？”塞蕾娜见来者不善，上前了一小步，发挥出了主人的威严。

    “看来您和这位公子谈的很是合得来啊！”罗布森·庞特冷笑，“我们担心你被他这个骗子给骗了。”

    “什么意思？”塞蕾娜问道。

    “这位公子，你从哪里来？”肖恩·斯托克直接问道。

    艾若见三人来时便知道要出事了，心下强行镇定，道：“我是在琰国长大的。我父亲是在琰国做香草生意的商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又叫什么名字？”

    “艾若·索尔德。我父亲叫法热·索尔德。”

    “我可没听说过这个在琰国做生意的索尔德家。”罗布森·庞特道，“我父亲是雷激府的商盟盟主，与琰国往来商客的车队必经雷激府，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这……”艾若心说完蛋，撞到铁板了，他瞟了一眼塞蕾娜，发现塞蕾娜也正在看着自己。

    “你该不会连商盟盟主都不知道是谁吧？”肖恩·斯托克和罗布森·庞特的笑容越来越猖狂，他们知道他们猜对了，眼前这个发散着土气的男人，就是个冒牌货。

    “不知道也很正常啊，万一艾若他们家是直接与朗弗先生的商队对接的呢？”加兰看不下去了，对着两人使了眼色，要给艾若一个台阶下。

    “什么？直接对接？哈哈哈！真厉害！那我们要不要去问一下朗弗先生呢？”两人笑得更加猖狂了，这下引得周围的人都开始议论起来，加兰皱紧眉头，他有些焦急。

    “是真的吗？”塞蕾娜看着艾若的眼睛，她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我……”艾若脸色阴沉下来，拳头握得指节泛白。

    “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朗弗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和张无锋走过来，众人都忙着和他打招呼。

    “嗯，朗弗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想确认一下，这位索尔德先生，是否认识您？索尔德家族是否是一个和我们一样拥有荣耀的家族？”肖恩·斯托克忍着笑意问道。

    “是的，艾若是我的朋友，我甚至认识他的爷爷。并且我可以保证，索尔德家族，是一个荣耀的英雄家族。”朗弗点头说道，将手搭在艾若的肩头。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肖恩·斯托克和罗布森·庞特两人忍住的笑意变成某种丑陋的神色凝固在他们的脸上。而加兰和塞蕾娜的脸上也都尽是惊讶。

    张无锋站在朗弗身后，轻轻向大梦初醒的艾若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