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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四景门。
雅室之中, 书声琅琅。今日负责早课的先生并不是修仙人, 却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据说他当初因为私自教授学生一些与课业无关的“邪门歪道”而被学生的父母赶出了学堂，名誉大损, 穷困潦倒之际被李淮风撞见，请他吃了顿饭。
这先生自此将李道尊认做再生父母，非报恩不可。李淮风无法，思来想去, 便让他在四景门担了个闲职——管早课。
早课基本就是弟子们读书写字, 修身养性的时候，他只需要点个人头, 维护一下秩序就算报恩了。这明显是李淮风用来打发他的办法，他却当真觉得是被赋予了重任，每天都把自己捯饬得仙风道骨, 喊人名时必定字正腔圆。
因此四景门的许多弟子都在背后偷偷叫他“迂腐先生”。
“迂腐先生”往日点完人名, 就会盘腿闭目, 坐在桌前小憩, 今天却不知为何，忽然起了兴致, 道，“大家每日清晨都读这些古书, 也太过乏味了。不如今日变一变, 我来出个辨题, 你们论辩一番, 如何？”
弟子们:“……”
“迂腐先生”见没有人回应他，大喜，“看来大家都同意，那我便说了，嗯……好，我的辩题就是，人是否要以德报怨。我先点一位学生来说说看法。”
底下的弟子:“……”
“那，就这位吧，”“迂腐先生”翻着名册，用手指按了按一个名字，“沈挚。”
话音落下后，许久许久，无人作声。
“迂腐先生”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沈挚。”
依旧无人应答。
“迂腐先生”奇了怪了，“方才点名时明明不缺人啊。”
或许是觉得这半点仙法也不会的老先生实在可怜，一个弟子看不下去了，举手道，“禀先生，是小幺儿替沈挚答的到！沈挚好几天没来早课了！”
小幺儿回头恼道，“你！”
“够了！”先生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拍板子，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被说着“岂有此理”的沈挚正卧在醉仙楼的美人榻上，阖眸睡得安稳。而他的周围，则站着几个不知所措的美人，个个纱衣飘飘，面容楚楚可怜。
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有钱的公子每天都来这儿一趟，就只是把她们聚一块儿，然后自己睡自己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她们还会觉得他就是在侮辱自己，后来便也能自我安慰了。
好歹这张脸是上上品。
她们百无聊赖地待在屋子里，聊了几个时辰后，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便纷纷转过头去。只见那位古怪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探头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的唇角忽然微微勾起，朝她们招了招手。
几个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沈挚耐心地等她们走过来，随后才眉毛微挑，笑着道，“紧张什么？你们看这么多天，我有对你们做什么吗？”
美人们……更紧张了。
沈挚见她们其中几个胆小的都瑟瑟发抖了，索性不逗她们了，靠在窗边用慵懒的语调道，“看到下面那个披着白斗篷的公子了吗？”
姑娘们挪步一看，只见醉仙楼门前，站着一个白色身影，披着斗篷看不清模样，但看样子是打算进来。不过她们看了好一会儿，这人都只是站在门外。她们看久了，觉得这八成是个想进来找乐子却碍于某些原因不好意思进来的公子哥。
姑娘们小声议论着，沈挚就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她们议论。忽然，他听到楼下有人大叫了一声，“你没长眼啊？！”
沈挚指尖微动，下意识回头问，“怎么了？”
一个姑娘答道，“有个客人喝多了，出来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撞到那位公子了，但是……”
另一个颇为活泼的姑娘嫌她说的慢，匆匆接道，“但是！那个白衣服的公子突然这么一闪，那位客人就摔地上了！看起来摔得可疼呢！然后那位客人非说是白衣服的公子撞的自己……呀！他还带了人来啊？！”
沈挚笑了一下。
那活泼的姑娘急道，“公子，你是不是认识他啊？要不你去帮帮他吧。”
“我？”沈挚指了指自己，摇摇头，“我浑身上下只有这张脸算优点，怎么帮？”
“……”姑娘们霎时间安静下来。看来，前几天趁他睡着时议论他的话，都被这人听进耳朵里了。
“行了，别瞎嚷嚷了。”沈挚揉揉额角，俯身往榻边的小案上放了几片色泽极佳的金叶子，悠悠道，“你们下去，同那公子说我在这儿。把他领上来后，就拿着这东西散了吧。”
说完，不等姑娘们有所反应 ，他又支着下颌，笑着补了一句，“大好的年华，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儿。”
醉仙楼下，一群手持长剑的人正气喘吁吁地盯着那个飘然若仙的白色身影。
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打不过一个人？怎么会这样？！
倒是那醉酒的客人被打得清醒了些，颤抖着声音道，“您……您是仙家？”
殷灵均抿着唇，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后极为郑重地道，“抱歉。”
他还是太冲动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出手打伤凡人。
往常他明明也不会这样生气，可是今日……或者说这几天，他的心头都像在被烈火灼烧着，不得安宁。
那客人却差点被他这声郑重其事的“抱歉”吓晕了，不断拱手赔礼。
好在一阵香风拂过，缓解了这凝重的气氛。
几个妙龄女子从楼中走出来，目光在触到殷灵均的那刹，眸里都闪过了一丝惊艳。
但很快，她们便因为那霜雪般的气质瑟缩了一下。还是那个活泼点的姑娘站出来道，“您……您是要找沈挚，沈公子吗？”
殷灵均眸光一动，却在看到这些女子过于轻薄的衣着时，又暗淡了些，他淡淡道，“是。他……在此处？”
女子道，“在的在的，他让我们领你上去，跟我们来吧。”
“嗯，”殷灵均的掌心几乎要被指甲掐出印来，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多谢。”
姑娘们转身往里走，他便在后头不近不远地跟着，然而刚走进门，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便扭动着腰肢“公子公子”地招呼过来了。殷灵均注意到那些姑娘似乎都有些怕这个女人，见她过来，都下意识往后躲。
“公子，来咱们醉仙楼是想找哪位……”
“他来找我的。”
一个清朗含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殷灵均的心头蓦然一紧，但在抬头看到这个人从楼上缓步走下时又觉得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老鸨把沈挚当作有钱的大爷，见他“屈尊”下来，立即迎上去道， “哎哟，沈公子，您怎么……”
“行了，你招呼别人去吧，至于这位客人，我来就好了。”说到“我来”两个字时，他还特意加了重音。
“是是是。”老鸨连连点头，忙别的去了，那些姑娘也听沈挚的话，各自散去了。
沈挚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对殷灵均道，“师尊，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吧。”
殷灵均沉默着同他上了楼。
进了房间后，待门关好，他才开口道，“你这几日……都在这儿？”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这几日，之前师尊不在四景门的话，我偶尔也会来来。”
殷灵均望着他，这屋子里有这刺鼻的脂粉味和酒味，仿佛时刻都会染上他的衣角。
“你可知，不经允许，擅自离开四景门，触犯了门规。”
“没有正当理由，来到这里，亦触犯门规。”
沈挚斜着身子倚靠榻上，懒懒道，“来这里，能有什么正当理由啊？刚才那些带着师尊进来的姑娘，不就是理由吗？”
殷灵均闻言，眉心似乎都涌上了寒意，冷冷道，“你若不想回雪一更见我，大可去别处。你不是说有喜欢的女子，为何不去找她，非要……”
沈挚轻轻叹息了一声，“师尊。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那你也不必……”
“况且，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师尊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吧。”沈挚微微垂着眸子，轻声笑道，“我可以一边睡在师尊身下，一边说喜欢别人；一边恋慕别人，一边流连花丛，我这样的人，师尊还要与我谈专一吗？”
天边已是夕阳西下，火红的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子，照在沈挚的侧脸上，似实似虚。那张因为沾了酒水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唇自方才起就开合个不停，仿佛能把世间所有歪理说成正的，还说得理直气壮。
殷灵均的神色越来越冷，须臾，他忽然道，“好。”
“啊？”沈挚愣了一下，下一刻，却蓦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才发现殷灵均不知何时来到了榻边，且将自己牢牢地按在了榻上。
他下意识想动，殷灵均的两只手却如枷锁一般桎梏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柔软的唇瓣蓦然贴在了他的唇上。
沈挚:“……”他万万没想到，殷灵均会来强的。
不顾身下人僵成木头的模样，殷灵均的舌缓缓舔着他的唇缝，如春风细雨，格外温柔。
片刻后，仙尊冷然道，“张嘴。”
沈挚大怒，“我……”
他本想骂一句，却不幸说话时已经张开了嘴，殷灵均便俯下身，二话不说，吻得更深了些。
接下来的攻势便与方才完全不同，是沈挚从未在殷灵均身上体会到的一丝强硬，舌尖勾缠着舌尖，亲吻时的水声不绝于耳。偶尔被舌扫过上颚时，沈挚仿若脑子过电般，只觉浑身酥麻。
他本一点也不想迎合，甚至想抵抗得强烈点，让殷灵均早点把对自己的念想收回去。然而，一被那丝冷香包裹，被搂在怀里亲吻，他便不知是控制不住心，还是控制不住身子，下意识抬起手臂，环住了殷灵均的肩膀。
两人不知怎么的，就抱着“谁怕谁”的念头在榻上滚来滚去。
沈挚吻了殷灵均的眉心，眼角，下巴，最后在他的喉结上印了一个深深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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