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林晓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原本对于她来说，在凡特斯的工作，忙碌起来之后，可以让她暂时性地忘记一些事情。可是如今，凡特斯成为了另一个爆发地。
视频社交网站上的账号，都是公开的，不仅凡特斯里的人能看到，其他围观的路人甚至是“粉丝”也都能够看到。号上的粉丝数量虽然也积累了不少，但远远没有达到能够把一些评论给压下去的地步。 “想念”的那条评论，说不定还被不知情的人给点赞顶在了最上方的位置，下面可能还有好奇的人会跟着询问两句发生了什么事情。黄禄知道了，林放知道了，整个凡特斯都知道了，甚至还有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娘，所谓敌对的成延他们……
仿佛又回到了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各种或好意或恶意的关心和问询，所有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全部都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宛如再次踏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今天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听到动静，林晓猛地一下从自己的情绪中抽脱出来，抬头看着眼前的黄禄时，眼底一片茫然和困惑。 原本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的黄禄，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儿，略微地停顿了片刻说道：“估计都在忙着过年，知道店铺都不会发货，也没什么人会特地上来蹲直播。状态不好的话，就先回去休息，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黄禄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嗯？没事儿，”林晓迅速地回过神来，强撑着情绪，笑了笑，说：“就是有点注意力不集中，我去洗个脸补个妆。”
因为长时间在这里补妆洗漱，原本看起来相当简陋的洗手台附近，零零散散地放了不少林晓自己的东西。地方小，东西多，有时候忙起来没有特别收拾，看起来就显得特别凌乱。黄禄看在心上，也没多说什么，第二天就带了个挺大的包裹回来。一个人坐在仓库长长的工作桌旁边，拆包裹，拿着几根架子拼拼凑凑了好一会儿，最后弄了个置物架出来，得意洋洋地放在门口。林晓当时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这是用来放样衣或者其他干嘛用的，结果没想到对方还真是给自己准备的。
那一刻，谈不上来有多感动，只是止不住地想乐。 黄禄总是带着那一副紧皱着眉头似乎永远都在不耐烦的表情，却又无比细心地把每一个人的不方便认真记在心上。
而这样的人，同样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那些“故事”，即使没有那条评论，也还会有其他。例如，何其辛……
“真的没事？”黄禄看着林晓从卫生间走出来，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嗯，没事。”林晓摆了摆手，笑得有些勉强。
工作室里的灯时间有些久了，总没有最开始难明亮，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暗淡。林晓为了上镜好看，遮住疲色，特地给自己上了比平时还要更为浓重的妆。但从黄禄的角度看过去，没有补光灯和美颜的加持，这时候的林晓，看起来反而比刚才的时候要更为疲惫。 心底涌上来一股动容，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黄禄控制着自己想要上前询问的冲动，视线落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一动不动：“那你调整好，十分钟后直播。”
对方没转过头来注意自己，林晓不自觉地舒了一口长气，点点头嗯了一声，便径直往直播室走去。
今天是小年夜，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被黄禄给轰了回去，如今只剩下林晓和黄禄两人。但这次的直播，都要比之前的任务重要上不少。
直播室今天需要主推的款式，不是其他，正是预热已久的丁香紫斑马纹毛衣。
为了数据好看，黄禄自从样衣出来，详情主业图等一切弄好了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上架。平台方对新品尤其是原创，都有一定的流量扶持。黄禄宁愿忍耐下想要“告知天下”的冲动，也要确保这款从一上架，就能获得一个最佳的开端。 毕竟，这也是凡特斯一个全新的开始。
众人简单地讨论了几次，最后决定把上新日子定在今天。小年夜，平台方自然会有相应的推广活动。但因为这个时间点太过靠近春节，现在推广，很多店铺不一定能赶上发货时间，索性就只有选择放弃。竞争力相对减小的同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那就是——防盗/版。
好的原创至关重要，是流量的根本，但却不一定能够被所有人看见。流量时代，往往曝光率掌握在拥有更大更多流量的人手里，线上店铺也是同样。
“很多人不会也压根儿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关注随便看上的一件衣服一条裤子，设计师是谁，原版又是属于哪家。”黄禄轻描淡写地说道：“信息爆炸的时代往往就是如此，不可能手里捏着原创两个字，就一定能拿到一万甚至是数十万的销量。”
“所以，选择腊月二十四这个节点。”林放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说：“就算是被那些想抄袭的店铺给看到，现在这个时间也完全来不及，等到年后的话，找相应的工厂相应的版型颜色纱线，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年后大家复工的工期和品质都不稳定。”
即使是被其他店铺改给买过去仿制，凡特斯也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来进行推广，把数据给拉上去。
店铺的流量注定不会有是太大太明显的变化，有希望乘风破局的，就只有林晓的直播。
今天的直播任务，主要是围绕着这次上新的新款，任务的确不算繁重，黄禄一个人也能操作完成。
林晓简单地调试了下摄像头和补光灯的位置，刚拿起自己的手机，便看到页面上跳了一条消息出来。
黄禄：放轻松。
林晓蓦地一下无声地笑了起来，没有马上回复，输入凡特斯的直播室号码，放在了摄像头旁边的位置。这样能够方便她从不同设备里，看到自己直播的情况，以及具体的延迟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林晓打开门，朝外面喊了一声：“准备好了，开始吧。”
随即，便传来黄禄的应答：“行，开始引流了。”
一如之前的每一次直播。
林晓回到摄像头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播键。在直播开始前的最后一秒，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再次恢复成了之前直播时，冷静自信的模样。
“小年夜快乐，现在直播正式开始了。”林晓对着镜头特地停顿了下，这才继续满含笑意地说下去：“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我们会大概把店铺链接内的款式，都简单地介绍一遍，不过今天也有准备了个惊喜给大家。”
徐远航拎着一袋夜宵进来的时候，工作室里静悄悄的一片，连带着他关门都小心翼翼了不少。
出乎意料的是，这么安静的情况下，黄禄竟然也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直播室的门紧闭着，很明显正在直播。
徐远航轻手轻脚地走过，进到办公室，把东西放在黄禄桌上的时候，对方才猛地一下回过神来。虽然面上神色不显，但也的确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嘿嘿嘿。”徐远航挠了挠头，有些恶趣味地乐了起来。
“还在直播？”说完，徐远航随意往黄禄面前的显示器扫了一眼，随即就愣住了：“上身效果这么好？”
在开始直播后没一会儿，眼见渐渐地有人开始进来了，林晓便径直把丁香紫斑马纹的新款给穿了上去。
看到徐远航现在这副惊讶的模样，黄禄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不是，这版型怎么变成这样了？”徐远航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
椅子在没有地板的水泥地上摩擦，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丝毫没有刚才那副蹑手蹑脚的小心翼翼。
“现在的版型，和之前也差得太多了吧！”饶是知道后面黄禄他们肯定也调试过好几次，徐远航还是忍不住震惊地压低了声音又问一遍。
最开始工厂寄过来的林晓试穿的毛衣，乍一看看过去的确不错，但版型只能够算得上是普通。常规的半宽松卫衣型，手腕和下摆的地方都用螺纹收紧，整体看起来的确温和又不失去干练。
但不得不说，消费者被颜色图案给吸引点进去详情链接之后，紧接着关心的便是版型和材质。
当前最流行的纱线，无非就是仿貂纱。带有一定的绒感的同时，纱线柔软有型，紧密地织在一起也能显得非常挺括。徐远航新上的那款，外套褙子型的毛衣外套，便是用的这种纱线。
纱线挑不出来什么问题，剩下的便是版型了。
“林晓的提议。”黄禄说着，看向屏幕里正在热情介绍的林晓，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温柔的笑意，说：“如果是很普通的版型，很容易就能被其他人给找到类似的，仿制速度估计能快上一倍都不止。”
徐远航点头，说：“更不用说毛衣，本身可供选择的版型就比较少。”
前些年的时候，毛衣还主要是做贴合身材的内搭，版型上也就没有太多特别的讲究。足够贴合足够合身就行，颜色无非也就都是普通的黑色深灰以及藏青，鲜艳的颜色少之又少。
还是近两年，信息的爆炸传递，让大众对穿搭的需求和宽容度呈现出了直线的上升。各种图案颜色甚至是材质的服饰，层出不穷。只不过针织衫流行的时间实在是太短，版型方面仍然有很大的想象限制。来来回回无非都是卫衣类型的居多，外套和风衣大衣类，不过也是今年才流行起来的。
但林晓身上现在穿的这件，和之前的类型完全不一样。
原本袖子和下摆处的螺纹，全部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拷边缝合，看起来宽大了不少。除了总体的宽松之外，最大的改动就是衣长。
为了保暖且能够适用于外搭和内穿，原本的衣长则差不多到腰以下胯之上的位置，下面配一条宽松的直筒裤。遮肉显身材，算是当前网上最为大众的款式，也是凡特斯最近一直在走的路线。
休闲，显身材。
但林晓却不仅仅满足于此。
试穿衣服的时候，和赵清然几人商量了下，完全没和黄禄说过，用几个蝴蝶夹便把衣服夹上去之后，就开始轮流试穿。
“林晓，赵清然，谢依依，秦越越，还有陈素。”黄禄想到当时的情形，都还有些哭笑不得：“五个人一起，至少每个人轮流试穿了四五遍，最后才定下来的衣长。”
几人身高体重都各有不同，最后在不同的码数上，选取了一个中间值。配上腰很高以及皮带的情况下，里面的内搭不会露出来，可以当做比较保守的外穿。如果只是休闲装扮，腰线处放松下来，不用刻意遮挡，恰好能够露出腰部最为纤细的位置。
一如现在直播中的林晓，硬是把一件宽松的春秋毛衣，穿出了夏日精致感。
上面宽松的短上衣，颜色温柔跳跃，下面是普通的休闲直筒长裤。短上衣把整个人的身高拉长了不少，即使没有任何多余刻意的凹造型，身材比例的优势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晓对服装的了解，比我想象的要多上不少。”黄禄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那当然，她轴起来和你有时候挺像的。”徐远航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是做一行，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学会，工厂说不会的东西，你能亲自上阵。而她吧，也是什么都要去学，和对方沟通的时候方便找茬抬杠。”
徐远航这话说得有些刻薄随意，但的确和林晓的行事作风很像。虽然林晓目前并未需要和其他工厂或者供应商进行对接沟通的机会，但黄禄机会都能想到，对方扬着下巴一脸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完全无法反驳对抗的情形。
“那她应该很适合VISION，怎么会中途走了。”
这性格，说不是从何其辛那里学到的，都没人相信。
“她……”徐远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难得地沉重了起来：“出了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