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航应该是跑过来的，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羽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得拉链开了，露出里面穿的羊毛衫，领子都还有些歪。
齐霁有些恍然，仿佛看到了上次过年时候，依旧两人第一次见面，徐远航朝自己跑过来的情形。
“嘿，”徐远航走进，看着齐霁笑了笑，一字一句说得非常认真：“来送送你。” 齐霁也跟着笑了起来：“谢谢。”
黄禄朝一旁的林晓和桑映使了个眼色，示意一起走开，给他们两人留出最后的时间。
“你也一起去广州？”黄禄对桑映和齐霁出现在这里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随口问道。
“嗯，一起去，也有个伴儿。”桑映点点头，看着黄禄蓦地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黄禄挑了挑眉：“不装高冷了？” “不装了。”桑映依旧在笑，眉眼弯弯的和平时那副端着的标准笑容截然不同，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谢谢。”
“有什么可谢的。”黄禄不以为意，桑映不解释，几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再问下去。
太过清楚地去表达和解释，有时候反而像是把彼此的距离推远了。尽在不言中，就已经是最大的默契和配合。
“好久不见。”
林晓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略微地愣了下，这才看着黄禄，勾了勾嘴角：“嗯，好久不见。” 黄禄和桑映寒暄的时候，林晓其实并没有太注意听。她觉得黄禄还是会和之前一样，两人保持着不可言说的默契，继续做着谁也不想明说的决定。
也算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之后的唯一体面。
可黄禄偏偏主动地挑起了话题，还是以“好久不见”作为开头。就连桑映都微微有些惊讶，原以为关系很好很合拍的两个人，竟然也会又冷漠疏离得时刻。
“你们来多久了？”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黄禄话锋一转，又轻描淡写地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
林晓心里有些惊讶，脸上的神色不显，淡淡地笑道：“也就刚来一会儿，你们的时间也赶得凑巧。” “嗯，最开始也说不用来的。后来想想，还是想来看看吧。”
“送一下也好，毕竟曾经在一起这么久。”
即使几人都尽力以一种很轻松很平淡的情绪去面对，离别的压抑和伤感，还是以一种不可压制的姿态悄无声息地在众人的四周焕然蔓延，喷薄。
“黄总。”
旁边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几人皆是一愣，循着声音望过去，随即彻底愣在了原地。 竟然是路宁和成延。
成延此刻的脸上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微妙，他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凑巧。
“黄总，林晓。”路宁看了旁边的成延一眼，问道：“我没有认错吧。”
“没有，”成延面上神色不显：“你眼神比我好，竟然这样都能看见。”
“那当然。”路宁有些得意，走近之后更是确定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也实在是太巧了。”
“嗯，是挺巧的。”黄禄意味深长地看了路宁身后的成延一眼，对方依旧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在意旁边的桑映。
“你们……”林晓看了一眼两人过来的方向，说道：“你们是刚下飞机？”
路宁点点头：“嗯嗯，这不是来出发层更好打车嘛，特地从那边绕路走过来的。”
“你们是接人还是送人？”成延也笑着朝黄禄打了声招呼。
“送人，”桑映突然出声，神情平淡：“送我来着，去广州。”说到广州两个字的时候，桑映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成延的方向扫了下。
路宁：“去那边工作？真是巧了，你们去广州，我们从广州来。”
“不过你不是长期在这边，在广州的时候，可以一起吃饭。”桑映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又回到在成延那里的时候，遇上自己不喜欢或者不值得不用结交的人时，就是这样的笑容。
路宁有些惊讶，脸上客套的笑容不减：“行啊。”成延不动声色地挡在路宁前面，笑着看向黄禄：“如果在那边都还能遇到，那也的确巧得能一起吃顿饭。”
桑映神情复杂地看向成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也没有说出来。
“不过你们朋友，看着也挺眼熟的。”路宁看着桑映，总觉得似乎像是在哪里见过。
桑映：“我之前也……”
“你看谁不眼熟？”成延揶揄地说了一句，伸手揽着路宁往自己怀里带了下，笑着说：“你远在广州，都还能认识黄总在浙江的朋友，是不是有点太为难自己了？嗯？”说完，还特别亲昵地碰了下路宁的鼻尖。
仿佛真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路宁显然在对在这么多人面前堂而皇之地秀恩爱有些不习惯，双颊微红轻轻地推了下成延，说：“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可没说自己是真的认识啊。”
“说不定就认识呢。”黄禄一本正经：“说不定还就在楼上。”
林晓不动声色地拉了下黄禄的衣角，顿时还想再说点什么的黄禄顿时戛然而止。
“嗯？住楼上？”路宁失笑：“我们可就已经住楼上了，这个巧合还真的没办法。”
“行了，我叫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成延微微扬着下巴，视线在几人脸上扫过，说：“就不耽误几位了。”
“嗯。”黄禄瞬间恢复成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冷漠地点了点头。
路宁微微皱眉，简单地和几人打过招呼之后，就被成延给揽着走出了机场。
林晓朝旁边很久没有说话了的桑映示意了下，黄禄顿时哑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作为旁人来讲，刚才的很多个瞬间里，他的确很想直截了当地戳穿成延的虚伪。可是他反而忽略了另一位当事人，桑映的感受。
不管真情与否，亲眼看到自己曾经所相信所拥有的东西崩塌时，并不会还有跟着推上一把的想法。
桑映回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路上堵吗？”齐霁往徐远航的身后看了一眼，笑着说：“时间赶得挺好，我刚准备进去。”
“还行，”徐远航点点头，说：“就是停车的地方不好找，跟迷宫似的，差点就找不着路了。”
“平时也很少来这边，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到那边几点？”
“估计十一二点吧。”
“那正好是饭点，朋友接上了之后可以直接去吃饭。”徐远航说完，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还好是去的广州，和江浙这边的饮食习惯也能算得上是接近，要是去了其他地方，还需要花一点时间来适应，第一顿饭说不定都吃不好。”
“是啊，还好这两个地方都是清淡口，可能有不一样，不过应该都问题不大。”
“嗯，好歹也算是超一线城市，就算不吃本地菜也行的。”
“广州人听到这句话估计得生气。”
“那你可别告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蓦地一起都笑了起来。似乎两人自从分手以来，都没有什么大吵大闹的时刻，就连现在离开了，都还能互相笑着告别。
齐霁看着徐远航，心想：如果这时候徐远航让自己留下来，自己说不定会选择答应。
徐远航也跟着齐霁，心想：如果齐霁这时候选择了不走，那即使后半生继续像之前那样，似乎也不是不能够接受。
“到时间了，进去吧啊。”桑映拉着行李箱，走回来朝齐霁挥了挥手。
“嗯，那我走了。”齐霁朝徐远航笑了笑。
说啊，让我留下来。
“嗯，一路平安。”徐远航双手插兜，也朝齐霁笑了笑。
说啊，你不走了。
“那，再见。”
“再见。”
兜兜转转到最后，两人还是又回到了原点。即使心里有万语千言，也不过只是朝对方笑笑，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会选择说出口。
永远无法共享情绪，也永远都在粉饰太平。
“不挽留吗？”黄禄看着徐远航问道。
“不想留下吗？”桑映往回看了一眼，问道。
“算了，不合适。”
“不合适，算了。”
比起大哭大闹，清醒的时候说再见，便是真真正正的再见了。
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却也是最可怕的东西。转身之后，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那我先回去了。”林晓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黄禄：“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林晓晃了下手机，上面正在显示等待司机接单。
“这里面不好打车。”黄禄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送你回去呗，反正也不远。”
林晓略微地停顿了下，没回答，徐远航已经转身往前走开了。
“嗯，行吧，的确不好打车。”林晓笑了笑，收起手机的时候恰好看到页面跳转，显示有司机接单成功。
司机王师傅：您好，请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怎么了？”黄禄看了她一眼，问道。
“没什么。”林晓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取消订单，随即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和刚才在机场时轻松自然的样子完全不同，徐远航沉默地上了后座，车才驶出机场，他就已经在后座上睡着了。
“昨晚没睡着？”林晓往后看了一眼，轻声问道。
“应该是吧。”黄禄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复道。
两人视线相交，皆是一愣，随即才把视线转移开来。
“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两人沉默了很久之后，黄禄突然出声问道。
林晓一愣，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黄禄笑着补充：“我是说去何其辛那儿。”
林晓看着后视镜里黄禄的模样，突然觉得他前所未有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