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默契竟然会由黄禄来主动打破。
“没想好。”林晓说不清自己这时候是什么想法，只是无比机械地回复：“估计等放假结束。”
外贸和电商，说不清谁的假期更长。过分一点的初六就开始上班，稍微人性化一点的，放假到初八也算顶天了。黄禄在VISION待的时候，假期从来都没有超过初十。 黄禄却没提这茬，只是抬头看了下后视镜，朝林晓轻笑了一声，说：“那也快了。”
林晓也跟着扬了扬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看到对方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这时候的黄禄，看起来有些陌生。
三十来岁的人了，眼角也堆上了些许的褶皱。林晓以前还没有注意，现在才猛地发现，原来黄禄也不像是想象中的那样，虽然一直是不耐烦的表情，可也精神奕奕。
不知道什么时候，黄禄的神情，已经带上了些许的疲态。
林晓突然想不起来，之前两人相处时，自己心里那种若有似无的心动和热烈。 “回去挺好的。”两人沉默了良久，黄禄才又说了句。
林晓语气平淡：“怎么好？”
她有些烦，只觉得此刻的黄禄似乎像极了何其辛。永远只有他是高高在上的清醒，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甚至是独断专行地替别人做决定。
“反正比电商好。”
“不是干一行爱一行？” 黄禄笑了笑没说话，林晓皱着眉，只觉得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我其实并没有……”
“电商也没什么好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即都愣了下。
“电商没什么好的其实。”和以前每次都会把话题让给林晓不同，黄禄径直说了下去：“做电商可不容易，都说现在电商就跟白捡钱似的。但你看，每年那么多人头脑一热奋不顾身地扎进去，最后能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 “的确，这行门槛不高，看起来似乎风险也很低，两三个能凑到一起只要肯动脑子肯吃苦，有朝一日也总能够吃上饭。”黄禄耸了耸肩，说道：“当然，也仅仅是吃饭而已。”
“但是一赔起来，也比其他行业都要更凶。”
“你呢？赔了多少？”林晓问道。
这是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话题涉及到对方的隐私。
很多次，或正面或侧面，从秦越越等人的口中从黄禄自己的口中，林晓大概知道黄禄几乎一直在赔钱，而且似乎还欠了不少。不过她从来都没有好奇过，也没有问过。 现在，还是过界了。
“一百来万吧。”黄禄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从善如流地接着说道：“是不是没想到。”
“嗯，”意外到林晓都有些愣住，点了点头，说：“的确没有想到。”
在林晓来的时候，凡特斯的业绩算不上差，但养活店里的几个人也足够。即使黄禄在工资和待遇方面极为大方，但经过双十一一战之后，至少也能够让凡特斯的营业额达到持平的地步。
不同于实体店对店面场地甚至是影响力都有一定的要求，电商的成本相对而言可控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非常透明。不同的规模不同的阶段，店铺也有不同的营运方式。就像凡特斯之前刚开始的时候，不用做原创没有囤货积货的风险，在运营推广上多花的钱，同样也能够在后期获得一定比例的回报。
算不上万无一失，但也绝不会出现无底洞般的亏空。
林晓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黄禄一眼，对方仍旧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丝毫没有想要解释下去的意思。林晓也没问，心里却有股说不出来的烦躁。
“那之后见。”黄禄放下车窗，半靠在窗框边缘，朝林晓摆了摆手，说完才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说：“不过你应该后面也没有什么时间。太久没去公司了，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适应。等适应差不多了，又到三月份的伤害展会了。”
林晓不做声，就这样站在路边，安静地看着他。
黄禄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这么算下来，估计等你忙完有空，都得是夏天了吧。六七月份？还是七八月份？”
“但估计我们又开始忙了，那时候应该是在准备冬装新款的事情。整个夏天，厂里都要赶外贸的订单，我们小订单打样也不怎么方便。”
“那时候，也不一定是小订单了吧。”
似乎没想到林晓会接话，黄禄愣了下，脸上随即恢复了笑容，语调轻松：“那最好了。不过都说不准，没具体走到那一步，都不能够轻易念叨。提前设想好的事情，经过念叨期待之后，十有八九都会落空。”
林晓轻轻地勾了勾嘴角，说：“忘了，你还挺迷信的。”
“也不是迷信。”黄禄笑了笑，说：“不过都是找个由头，说服自己。”
“什么？”最后半句话，林晓有些没听清楚。
“没什么。”黄禄摆了摆手，语调飘忽：“祝你好运，前程似锦，回头见。”
“嗯。”林晓还想说点什么，看着黄禄那张熟悉脸上带着的陌生表情，蓦地一下什么都不想说了，只剩下一句同样的：“祝你好运，前程似锦。”
黄禄哈哈哈地乐了起来，笑着发动了车子。
寒风猛地从窗户里面灌了进来，黄禄也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径直开着车，也没有把车窗再摇上来。
徐远航中途被冻得不行，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又紧紧地裹了两圈。
“不愧是市区，”徐远航的声音仍旧带着没睡醒时候的朦胧和喑哑，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声音轻缓：“灯红酒绿的。”
黄禄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也轻轻地笑了一声：“嗯，灯红酒绿的，真繁华。”
正月十五没过，市区的“年味儿”就还在继续。沿途各大小区和绿化带去，摆上的鲜花应该还没撤，夜晚只能看到上面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彩灯，道路两边的绿化树上也是，形状各异的彩灯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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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黄禄刚从工作室那边回来，便看到徐远航刚洗完澡出来。
自从两人一起住以来，徐远航几乎就没有在正常情况下白天起过床。即使是在忙碌之前新款的时候，要么是通宵不睡，要么就是从下午就开始喝酒，喝得烂醉，第二天勉强能凌晨清醒。
“昨晚睡太多了。”徐远航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应了一声。
黄禄看了他一眼，感慨：“精神还挺不错。”
至少眼神里，能有点亮光了。
“嗯，”徐远航站在镜子面前，听到黄禄这话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说：“是挺精神的。”
“彻底走出来了？”这倒是让黄禄感到好奇了，明明前面都难受折腾自己折腾了大半年，他还以为齐霁走了两人彻底不可能了之后，徐远航还得再继续痛苦低迷一段时间才能好。没想到这痊愈速度，快得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应该算是吧。”
“应该？”
“嗯。”徐远航点点头，转过身来看着黄禄，脸上的神情有些许的疑惑却不迷茫：“可能是我知道，她走了之后，我们两人就彻底不可能了。不用再继续去想些有的没的，和自己过不去，和她也过不去。”
比起之前的难过和绝望来说，现在更多是释然和遗憾。
“斩断一段关系，肯定都是痛苦的。”徐远航停顿了下，说：“但有时候，再痛苦也还是要去面对。”
“也是。”黄禄也跟着笑了下，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中间再怎么不舍得和纠结，但其实都挺清醒的。等到了真正该走的时候，都能走起来非常潇洒和爽快。”
因为都知道了，这就是最后的时刻，到了这种地步，彼此都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那你呢？”徐远航看了他一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和林晓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工作吗？”黄禄坐在沙发上，身体放松地倚躺在靠背上，说：“人各有志，是没办法选的。再者说了，我这里也不能算作是什么好地方，不来了才是挺好。”
徐远航却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径直问道：“是因为那些债务？”
黄禄似乎没想到徐远航会提这件事情，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也没有特地瞒过。”徐远航耸了耸肩，说：“你别看网上那么多人，似乎这个世界都大得不行。但其实，这个圈子很小。不管是世界也好，还是网上也好，想要知道也人挺轻松的，毕竟那事儿也闹得挺大的。”
黄禄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过几天能放秦越越几天假吗？”
徐远航这话题跨越度有些大，黄禄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奇地看着他问道：“秦越越请假，怎么还需要你来说了？”
“十五那天这旁边古镇都有不少汉服活动，想请她和我一起去看看。”徐远航认真地解释：“她思路挺开阔的，没怎么接触过想法就比较大胆。就想着如果能和我一起去逛逛，帮我想想春天的款式应该做什么。”
“这么干劲儿满满？反正我都行，你让秦越越来和我说就好。”
“行。那我等下给她发消息，提前和她说一声。”
“不过现在做春款，是不是有些迟了。”
“不迟，春夏联合一起做都行。”
黄禄静静地看着窗外：“马上就春夏了啊，感觉还挺快。”
徐远航也跟着一起看着窗外，天气开始好转，电线杆附近都开始有鸟叫声了。他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来，说：“往前一直走着，就觉得挺快的。”
黄禄突然觉得，他或许还是舍不得林晓。
不仅仅是对一个同事的舍不得，更多的，可能还有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说清过的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愫。
第一次，黄禄觉得，如果没以前的那些事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