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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尽心分忧出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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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广望向明筠的同时,明筠也在看着他。

    明眸含笑,辰广从明筠的眼神中看得出她还记得他,看着那双眼睛,辰广怔了一瞬间,而后陡然惊醒,猛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时,他听到少女浅笑出声,问他道:“你那靴子怎么回事儿?那羊为何一直在嗅它?”

    问及此处,辰广感觉到了羞赧,他看着自己的鞋尖儿与还在脚边拱来嗅去的羊,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头低的更沉。他努力压下自己羞愧的情绪,平静的拱手施礼,假作坦荡的答曰:“无意搅扰了贵人雅兴,实是辰广之过。因为府中养有牲畜,今晨在棚厩中帮忙干了一会儿活,所以鞋子上不免沾染上了些许气味,牲畜的鼻子大多灵敏,闻着味道就来了。”其实准确说来,他是日日都需去棚厩里帮忙,脚下的鞋子也是穿了许久没换洗过了,他心虚的红了脸又缩了缩脚,但他的脸本就被风皴的红红的,一时倒也看不出端倪来。

    明筠闻言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这羊儿饿了啊。”

    这时,范铭哼了一声,卷握着鞭子在车横栏处重重的抽了下,伴着一声清亮亮的脆响,他不耐烦的道:“怎么就这样巧?真是扫兴。你是谁?哪里来的门生?”

    明筠对范铭了解的很,一听他的语气,就知他又要发脾气为难人了。她瞥眼看那辰广一身贫寒,脸颊、耳朵、手,但凡是露在外头的都冻得通红,又忆起前些日子雪地里那一幕,心里觉着他怪可怜的,不免有些同情,便有意给他解围。于是,她笑着对范铭道:“你管他是哪里来的门生,人家又不是找你来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范铭眉头一挑,横气的道:“大青山是我范氏的别庄,我想问谁就问谁,只有我不想问的,没有我不能问的。”他卷着鞭子指着辰广:“你,答话。”

    辰广不敢得罪范铭,立刻回道:“回禀君子,鄙人是中大夫范篾门下,辰广。”

    范铭大约听说过范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嘴里重复了一遍:“范篾?”但他又记不清楚在哪里听说过,蹙着眉想了会儿但实在是毫无头绪。他最烦这种感觉。本来就在畅玩间被搅扰而感到心情不愉,此时心里更是上来了一阵燥火。他嘴角向下一压,便欲发作。

    就在这个档口,明筠她踮着脚,从车里探出身体,伸出手拿卷着的鞭子去敲了敲范铭的左肩膀,笑嘻嘻的喊了一声:“诶!”

    范铭扭头朝后面瞧,结果没看到人,这时候他的右肩又被敲了一下,他复又往右后边看,但依旧不见人影,而与此同时,左肩复又被敲。范铭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那个惹人厌的丫头总是喜欢背后捉弄人这一套,于是气鼓鼓的瞪起眼睛,转身的同时道:“你又想做什么?!”可当他转过去的时候,只瞧见明筠把鞭子往羊屁股上狠狠一抽,而后回过头朝他眨了眨眼。

    那羊被她抽的狠了,疼极了,如疾风般飞快的跑起来。几乎是一瞬,就跑出去好远。明筠的鞭子在手里潇洒的旋了一个圈儿,留给范铭一个背影,隔着远远的脆生生的喊话道:“你就在后面磨蹭吧,那把金刀,我看你是要不回来了。乘风,跑得再快些!”

    乘风,是那头蠢羊的名字。

    范铭在车上跺了跺脚,指着明筠的背影大喊:“你耍赖,谁让你先跑的!”明筠远远的也不答话,只微微扭头,朝他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范铭暴躁的吼了一声,往车栏杆上重重一拍,猛的一拉缰绳,强迫那没出息的羊调转方向,又抖开鞭子狠力一甩,啪一下脆生生的响在羊屁股上。那是条牛皮软鞭,韧力十足,抽打起来格外带劲。范铭那一鞭用力颇大,鞭尾好巧不巧的擦着辰广的脸划了过去。范铭的心思已不在辰广身上,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种小事。

    “咩-!”伴着那羊吃痛的哀嚎,它亦飞奔起来。范铭好胜心重,不断的挥鞭催羊,一边御车一边指着明筠的那辆车对疾行中的白羊道:“要是追不上前面那辆,我今晚就宰你来吃!”也不知羊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因为被抽的太疼,那羊撒开四蹄拼命的跑了起来。

    两位主子御车而去,一大群仆婢们又呼啦啦、喘嘘嘘的跟着跑走了。辰广看着他们的背影,摸上了自己的脸颊,颧骨下至嘴边,很快的肿起了一条线,火辣辣的生疼。他知道那范铭并非有意,可是这一鞭,隔着皮肉,打疼了他的骨,而明筠看他时那毫不遮掩的同情,竟比鞭子还疼。

    雪依旧还是稀稀疏疏的落着,院门里儿传来了动静,婢子传信儿召他去见。

    辰广触了触自己的脸,一边钝痛;一边僵冷,好似此刻他的心情。他垂下眸子,用手扑了扑肩头上的雪,自嘲般的低笑了一声,而后他理了理衣服,随着婢子入了院。

    别庄前院

    书房内,范吉射同范蔑对坐于桌案的两边,侧旁有婢子正在温酒。笵吉射手里拿着一卷书简,微蹙着眉,正仔仔细细的看着。水已热,酒已温,酒香四散,闻之令人未饮先醉。

    一卷书简读罢,范吉射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他嘴角牵起一个弧度,笑着放下手中的书简,朝着对面恭谨而坐的范蔑重重的道了一声:“好!”他的眼又通览了一遍文章,点着头笑赞道:“蔑伯你确有大才啊。”

    范蔑闻言,似是一惊,忙谦然躬身道:“属下惶恐,实当不得主公如此称呼。”

    范吉射抬手:“欸,你不必过谦,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我一向爱惜人才,况且你我又是同族,本就该更亲近些。”他示意婢子斟酒。婢子聪慧,立刻领会,取出两个青玉耳杯斟满,一杯呈与主公,一杯呈与范篾。范吉射端起耳杯道:“吾有门客数百,无一不是能人,但今日观篾伯此文,方知篾伯之才远胜于他们。庸人不识货,误将明珠当鱼眼,以致蒙尘多年,实在是可惜。如今投至我处,蔑伯可一展抱负矣。”

    范篾神情感念,坐正身体,双手捧起酒杯重重的道:“愿为主公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言罢,他仰头饮下杯中酒,范吉射亦干脆的举杯笑饮。

    风雪呼啸,天色转暗,内室里变阴沉沉的。范吉射最不耐的就是屋里阴沉憋闷,手一挥,命人将四面门窗全部推开。风涌进来了,雪涌进来了,光也涌进来了,四周围敞敞亮亮。有炉鼎送暖,有热酒驱寒,又得了人才相佐,范吉射对着大雪畅饮,高声道了句:“痛快!”

    数杯烈酒下肚,笵吉射醺醺然有些微醉,大袖一挥,召来伶人歌舞,正是兴头上的时候,下边人匆匆来禀,神色肃然:“大人,家主召见,请速速回城。”

    笵吉射的笑容敛起:“父亲召我,可有急事?”来人凑到近前,附耳言语了几句。笵吉射的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匆匆的吩咐下面准备车马,他看了一眼侧立在一旁的范蔑,想了想道:“你且随我一道回城。”

    马车很快备好停到了书房外,三御的快车,御车夫挥鞭促马,骏马撒开四蹄极力奔驰,沉沉的马蹄踏在落雪的石板路上,哒哒有声。路过梅园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前方有嬉笑声,似是有一群人在放肆的哄闹,这其中有两个声音十分耳熟,笵吉射不由的皱起了眉:“像是阿铭与阿筠的声音?”待马车行到近处,他果然看到了侄儿范铭与外甥女明筠的身影。

    此时范铭正同明筠两个人在羊车上打雪,兴致正高,一大群的婢子仆佣们跑窜着陪他们玩乐。笵吉射看了他们几眼便收回了目光,马车也没有停留,径直离去,只是双眉依旧紧紧蹙着。大青山的别庄内有温泉池,他长姐每次回王都总要带着女儿在山上小住几天,前几日母女二人正好同他一道上的山,倒是阿铭这边竟不知是何时来的。

    范吉射朝车外问道:“阿铭什么时候来的?”

    下面人答话道:“回主公,君子铭是今晨上的山,扑着公孙明筠而来,还带了一车东西,听说是越国快马运来的稀罕物。”

    范吉射冷淡淡的嗯了一声,但没有说话。范篾方才也朝外望了一眼,大宗嫡长孙范铭他自然是认得的,那少女虽从未见过,但从刚刚的话里也不难知道她的身份。他观范吉射的神色,在心里飞快的推敲了一番,道:“主公可是忧心长房与公子成毅走的过近?”

    范吉射的食指在腿上轻敲了两下,笑了一笑,道:“蔑伯知我矣。”

    范篾谦然道:“不敢言知,为主公尽心分忧罢了。”他顿了顿接着道:“国君年老,众公子中,要属公子成毅性格最为温敦宽和,当年老大人也是因这点才将大女嫁与他,将来必是要辅他做国君的。老大人向来重嫡长,若是长房那边再拉拢到公子成毅,届时对我们很是不利啊。”

    范吉射冷笑道:“岂止是不利。父亲一直以来都想扶植一个听任于他的国君,众公子中,唯公子成毅最合他思量。我与大哥相争多年,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我又岂会不知。”言罢他冷哼一声。对于公子成毅,他不是不想拉拢,只恨他嫡出子太小,年纪不相衬;他的嫡女倒是适合婚配了,又可惜他长姐儿子早夭,至今除了个女儿再无所出。

    范篾问:“主公可想好了对策。范氏大小事皆瞒不过老大人的眼,属下揣测这事老大人应是知晓的,说不准是默许其成。”

    范吉射道:“大哥占了嫡长二字,父亲一向偏袒,若父亲有意,此事就难办了。”范篾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主公,属下倒有一愚见。”范吉射眉头微皱,道:“蔑伯且说。”

    车轮滚滚,马蹄奔踏,践乱了一地凝白的新雪。马车内,范吉射听完范篾的话眉头渐渐松开,笑了一笑,道:“若此计能成,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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