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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长老既然这样说了, 江南鱼便先带着其他弟子回了四景门。
甲板上满是狼藉的船在平静的江面上又行了一个时辰后, 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众弟子也算大难不死，但回来时皆是垂头丧气, 早已失了去时的激动心情。
直到长老们说要看看他们的灵器，这些弟子才勉强打起了一丝精神。
殷灵均不懂评定灵器，因此沈挚被李淮风安排给了青石长老。
比起其他弟子在长老接过他们手中灵器时的紧张，沈挚显得极为淡定从容。在他之前, 已经有一个弟子的灵器被评定为“上品”, 正是杨枫。当时，“上品”两个字一出来, 山一程的弟子都在道贺，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他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此时, 青石长老摸了摸他从百兵窟里挖出来的那把匕首, 闭上眼睛用灵力感知了一下, 片刻后才睁开眼道，“下品。”
沈挚原本微微勾起的唇角蓦然僵了一下。
青石长老却已要将匕首还给他了。然而, 沈挚只盯着那匕首，并未去接, “下品？”
青石长老到底见得多了, 听他这语气, 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沉着声音道，“不稀奇，你的许多同门都只得了下品，有时候也是要看运气的。”
沈挚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匕首接了回来，“多谢长老。”
话虽这样说，可他初次见到这匕首时，明明能看得出这至少也是个中品灵器，怎么会是下品？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后，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发现那上面原先夺目的金光的确晦暗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下品灵器。难道是他当时看错了？
沈挚觉得自己肯定没有看错。就算他当时已经被那血腥的幻境弄得头疼，也不至于不清醒到这地步。
八成，不，十成是这灵器自己的问题。
像这种情况问青石长老估计是得不到答案的，他需要找一个懂灵器的人，倒不如等月明长老回来问问她。
按照四景门的规矩，去过百兵窟后的第二日便要举行祭兵大会，每一位弟子都要叙述自己在百兵窟中的经历，然后由道尊为他们的灵器开刃。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沈挚也难得感到了一丝疲倦，回到雪一更后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时发现已是中午了，他猛然想起祭兵大会的事，连忙坐起身，却看到殷灵均就站在他的床头，登时一个激灵又倒了回去。
“师尊？”
“嗯。”殷灵均方才似乎在走神，见他醒了，顿了顿，才道，“道尊让我同你说，今日的祭兵大会不用去了。”
沈挚想，难怪他可以睡到现在。
但他紧接着便问道，“为什么不用去了？”
殷灵均看着他，道，“好像是……扬州宋家的人来了。”
“宋家？”沈挚挑了挑眉。
殷灵均坐到他的床边，道，“道尊说，宋家的儿子在返程时死于水妖之手，但宋家人似乎听闻了当时的情况，觉得事有古怪，这才到了四景门。”
沈挚冷笑一声，“远在扬州，消息倒是灵通。”说完，他便仰起脸道，“宋家人现在是在水月殿吗？我可以去看热闹吗？”水月殿是四景门中用来议事和接待外客的地方，除了某些时候严令禁止弟子们靠近水月殿，平时门中弟子若想听听议事内容也是可以的。像这种外客来访，两边的弟子各站一边，互相不带脏字的辱骂也是常有的事儿。
“应该是。”殷灵均淡淡回道，听到后一句话，抬起眼眸问，“这事与你有关？”
沈挚倒是很想炫耀一番自己的恶行，然而他听到殷灵均用那样认真的语气问他，便忽然不打算说实话了。“怎可能？当然不是。”
殷灵均却也不知信了没，伸手压了压他头上卷翘起来的发丝，道，“先起来洗漱，再去。”
沈挚于是迅速穿好衣服靴子，系上腰封。泼水洗脸之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扭头问道，“师尊，你那个阿女和阿男，从哪儿来的，能给弟子也做个吗？”
殷灵均问，“你要他们做什么？”
“可做的事多了去了，帮我穿衣，帮我端水，帮我束发……对了，他们会不会烧饭？罢了罢了，两根桃花枝，别把自己烧进去了……”沈挚掰着手指将阿女阿男的作用一一罗列出来，说完却笑道，“难道仙尊平时不用他们做这些？”
殷灵均站起身道，“他们不是来做这些的。”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陪我。”
“啊？”沈挚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有些诧异，“师尊还需要两根桃花枝陪着？”
殷灵均微微歪头问道，“你觉得我不用吗？”
“嗯……恕我直言，师尊要是想，随便一挥手，整个四景门的弟子都愿意来陪您吧。”沈挚浅笑，“当然，前提是您别总是冷着一张脸盯着他们。”
殷灵均思忖一阵，道，“我尽量。”
沈挚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随口调侃的几句话，给四景门的弟子们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在那之后很长时间，“玄鳞仙尊的微笑”成功超过“青石长老的怒吼”荣登“四景门最可怕的场面排行榜”第一。
沈挚随便吃了点殷灵均给他准备的点心后，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跑到了水月殿，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精彩内容。
不过他想象中的哭天抢地，两方互骂的场景并未出现，毕竟都是颇有名气的仙门世家，扬州宋家的家主，宋夜的父亲宋微远涵养实在是好，即便儿子尸沉大江，被无数水妖分食也没有显得过于悲痛。
他同李淮风相对坐着，一边品茶一边说着自己的儿子的死，却宛如午后闲聊。绕了半天也没绕到主题上，听得围观的弟子也是云里雾里。
这时候，江南鱼和柳三秋到了，似乎是被李淮风叫来的，他们先向道尊行了礼，随后柳三秋看也不看宋微远，江南鱼却转过身唤宋微远道，“宋伯伯。”
沈挚一听这个称呼便眯起了眼。
江南鱼说宋微远在她幼时对她有恩，如今看来，这些年，江南鱼也没少和宋家来往。
宋微远见她来了，原先微微皱着的眉顿时舒展开来，道，“是小鱼啊，来，坐，坐。”
沈挚嗤之以鼻，还坐坐？你当这是你家呢！
“不用了，我站着便好。”江南鱼的态度却显然有些疏离，说完这句后，她便面向李淮风道，“不知道尊找我们来有何事？”
李淮风温声道，“这次带金丹期的弟子们去百兵窟，是你们两个负责的。宋家主的幺子，也就是山一程的宋夜，你们可知道？”
江南鱼和柳三秋都点了点头。
“他果真是被水妖围攻而死的？我听说，当时，水妖本来是分散着攻击船上的弟子，却忽然被宋夜吸引去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江南鱼道，“弟子当时也很奇怪。”
李淮风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是。”江南鱼应声后，便面无表情地将宋夜是如何被围攻，又是如何落入江中的过程复述了一遍。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跌宕起伏，却让许多围观着的弟子又想起了当时那噩梦般的场景，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宋微远听完，眼角渐渐红了，他思索一阵，对李淮风道，“道尊，你也听见了，这水妖就算要攻击，也不可能只攻击我儿，这分明就是有人在作祟。对了，小鱼刚才不是说我儿的手原本抓在栏杆上，是被人撞下去的？是谁撞的？”
柳三秋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冷地嘲讽道，“那人也只是不小心，他的本意是为了救您儿子啊。”
宋微远不愧是一家之主，闻言丝毫不慌，淡淡道，“可我只是要问他一些问题，也并不违反什么规矩吧。”
李淮风点头道，“自然可以。”他扭头看了看站在水月殿外头的那些弟子，对身旁服侍的弟子道，道，“让沈狼来水月殿一趟。”
“禀道尊，我在这儿。”沈挚清朗的声音一出来，周围的弟子都不由转头看向他，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自然不知沈挚当时的想法，只以为他是真想救宋夜，一个失手才酿出了悲剧，可如今宋家主摆明了是要追究他的责任，真可怜。
沈挚站到了江南鱼身旁时，面上已经收了不得体的笑容，尽力装出一副同门落难，心中悲痛欲绝却还要强作镇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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